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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细雨骑驴染征尘

夫子霸宋 墨落皇朝 6508 2024-11-15 08:52

  对面坡上杨夫子的态度,让金三娘有些疑惑。

  文人高官,她见过很多。

  面对市井之辈,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即便是落难时候,也一样的跋扈。

  坡上自称杨夫子的文人,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色厉内荏。

  文人的高傲、跋扈,却一点儿没有。

  杨夫子对于唐大刀的不满之情她也看在眼里。

  整个寨子,小千数的壮丁,就没有能耍的起这把极品唐大刀的。

  刚刚杨夫子随手耍的几下,在寨子里也算是勇力过人了。

  这位杨夫子看勇力像极了贼配军。

  但面相、衣着又是一派文人气象,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娘,快让我看看这位中气十足的杨夫子。

  这平川黑驴养的好啊!

  骨架奇大、毛色油亮。

  非是世家大族养不出这样的好驴。”

  听到洪亮的喊声,杨博转头。

  关三郎口中所谓的六爷,是个四十多的精悍汉子。

  瞧他的精气神,开口说话的方式,是个八面玲珑的。

  再看六爷手里牵着的平川黑驴。

  杨博也有些吃惊,这驴大的有些过分了。

  跟骡子差不多大小,大过了普通的蒙古马。

  大黑驴,杨博也有印象。

  还真是已经定居福建路、南剑州、龙池团的弘农杨家的分支,培育的出行工具。

  马是战略物资。

  即便是有宋一朝,地位很高的文人士大夫,私下买卖马匹也是不允许的。

  民间流通的马匹,大多是牧监淘汰的驽马。

  而且买卖还有茶马法的严格限制。

  民间马匹交易,麻烦多、获利少,也就逐渐萎缩了。

  因而驴就成了最好的出行工具。

  战乱时节尤其如此,起码不用担心会被贼配军们征用不是?

  “对面可是元年进士第?

  鞠城的白打好汉!

  龙池小夫子、杨博、杨少安?

  小老儿金六郎,忝为东京金明池角抵社社首。

  那年金明池畔齐云社较技,小夫子风采,犹在眼前。”

  不等杨博开口,倒是遇上了熟人。

  牵驴的这位六爷金六郎。

  他将弘农杨博的来历娓娓道来。

  文人报号,大多要捎带上祖宗八代。

  龙池杨博虽然朗朗上口。

  但始终比不了弘农杨家千年的绵延。

  所以,出身八闽南剑州、龙池团的杨博报号,多半都是弘农杨博。

  至于六爷口中的赞誉之词,直接被杨博忽略了。

  如今这场面,还是不认识的好。

  “爹爹,你……”

  见自家爹爹叉手一躬到底。

  原本还有些瞧不起杨夫子的金三娘也变了脸色。

  有小夫子就有老夫子。

  坡上色厉内荏的还真是文人世家、进士及第,这可就不好办了。

  “你们且打住。

  杨夫子不陪你们玩了。

  待以后有缘相见,提起今日之事,来日杨夫子必然照拂一二。”

  不管倨傲的三娘,也不管一躬到底的六爷。

  即使自称杨顶天,现在心里也很是怕怕。

  义军约等于乱民,还是被遗弃在汴梁的残民。

  让乱民最有优越感的事,无非凌虐以往高高在上的官员或是读书人。

  现在义军缺粮,杨博可不想做福禄羹的主材。

  现场有杨夫子还有大黑驴,主材算是齐全的。

  周围的义军算是不太成熟的食客。

  想到夫驴羹,再想到女书史说的‘她不好吃’。

  杨博颈后汗毛不由的竖起。

  此地不宜久留,需要赶紧骑驴扯呼。

  也不顾身后的战利品铁浮屠了。

  杨博一手抓唐大刀,一手抓金瓜,以金瓜招呼女书史。

  急忙忙来到了失而复得的平川大黑驴面前。

  许是日久生情。

  大黑驴见了杨夫子,眼中的光芒也变的温柔了。

  驴头一低,做出了请小夫子上驴的姿势。

  黑驴没有鞍鞯,只是小半床锦被垫在驴背上。

  因为黑驴高大,又用棕绳结扣做了简易马镫。

  驴股上挂的是主仆二人活命的根本。

  一个皮质的褡裢,里面装的是钱粮衣物。

  锦被上面还做了兜子,即可当做书袋,也能插放马鞭、兵器之类。

  相较于金瓜,杨博觉得唐大刀的威慑力更大。

  便随手将金瓜插在了兜子里。

  翻身上驴,一手抓紧缰绳,一手穿过唐大刀柄后的丝绦。

  也不理会六爷的挽留,杨博轻摆刀鞘示意女书史跟上。

  谁曾想两人刚要动身。

  一阵沉闷的响声,却如闷雷一般,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爹爹,是金贼骑军,赶紧回寨子……”

  虽说反应最快,但金三娘看过骑军方位之后。

  心里不由的升起绝望,太近了。

  赭色皮甲是金贼精骑,速度最快。

  这样的形势下,骑兵最好的战法就是两翼包抄。

  以精骑的速度,只怕坡下的人马回不去寨子了。

  金三娘能主导城外的寨子,可不是因为金六爷在东京城的市井地位,而是因为她粗通军略。

  金贼的两翼包抄,已经成了定局,反抗的作用不大了。

  “小夫子!”

  听到女书史又有些歇斯底里的嘶吼。

  杨博猛地回头,看到了又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

  只见女书史一边嘶吼,一边拔下枪头,然后猛地扎在黑驴臀上。

  这操作……

  “恁娘……”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三字经的国骂都不足以表达杨博心中的愤慨。

  一个字的怒斥,面对他心中的万丈怒焰,显然也是苍白无力的。

  靖康五年、建炎四年、东京汴梁城外。

  女书史对黑驴的一记臀刺。

  让一身黑毛油光水滑的平川大黑驴,哀嚎着奔向了对面的金贼精骑。

  这一记臀刺,再次救了金三娘一干义军。

  也救了陷入绝望的女书史。

  却断绝了汴州杨博生的希望。

  此情此景,只有带着大宋特色的国粹,才最符合汴州杨博的心境。

  这一记臀刺,女书史绝望而出,枪尖几乎没入了黑驴股中。

  黑驴壮硕、体内血压极高,一下就吸住了枪尖。

  枪尖入骨,越是跑动疼痛越是厉害,哀嚎也越是惨烈,而且持续不断。

  驴背上的杨博感同身受,只有这样的哀嚎,才能宣泄胸中的激愤之情。

  物伤其类这句成语,驴背上的杨博也仔仔细细的看到了。

  当然不是杨博心中有感,物伤其类。

  而是大黑驴的哀嚎,让对面精骑的胯下战马物伤其类。

  大黑驴的惨嚎遽然响起。

  对面疾驰的十骑就乱成了一团。

  有俩精骑直接滚落马下一动不动。

  剩下的八位,则是各显神通,跟胯下马较力。

  这十骑显然不是生女真野人,对马没有任何亲和力可言。

  临阵反应也迟钝的很,现在可不是跟马儿较劲的时候。

  反应迟钝的八位精骑,成了荒原沃野上降服野马的牛仔。

  “机会!”

  杨博暴喝一声让自己冷静下来。

  按住卡榫抽出唐大刀。

  一手执刀鞘准备做盾牌,捎带挽住缰绳。

  一手缠绕丝绦,直到丝绦紧紧缚住手腕。

  入手沉重的唐大刀,给了杨博很大的压力。

  山大的压力,也让他心思百转。

  从环首刀到唐横刀,从宋手刀到元马刀,从绣春刀到清腰刀。

  史书上有记载的战刀用法,他全部过了一遍。

  最靠谱的还是元马刀的用法。

  横刀纵骑,让战刀自己撕裂一切。

  胯下驴在臀刺的鞭策下,探着驴头越跑越快。

  以暴龙突击的姿势,以小电驴的速度,笔直向前。

  对面的八个精骑,还在跟胯下战马较力。

  唐大刀太重,杨博横刀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短暂,并不妨碍唐大刀的杀伤力。

  右臂一震,杨博侧身卸力,勉强完整的做完一个横刀纵马的动作。

  斩杀的冲击力,并没有让他的胳膊脱臼。

  虽说整条右臂有点发麻,但总好过胸前呲血不是?

  一下又一下,杨博的动作越来越熟悉。

  右臂也越来越疼,呲血落马的精骑也越来越多。

  座下黑驴,总是有感情的。

  虽说臀股间剧痛无比,但在杨博的不断拉扯之下,还是做了调头的动作。

  黑驴调头拧身,肌肉将枪头挤出一些。

  疼痛虽说依旧剧烈,但那种刺痛的感觉却消失了。

  身上的主人还是好的,依旧在努力帮它减轻痛苦。

  痛苦的减弱,让大黑驴很顺从杨夫子的操控。

  “驾!咴哩哩哩哩……”

  座下大黑驴比女书史贴心。

  杨博嚎叫着对他做了鼓励,骑着飞驰的小电驴,就奔剩下的精骑而去。

  纵骑横刀、连斩精骑,吐出了杨博心中的愤懑。

  也让他有了‘一骑绝尘三千里,鲲鹏击浪从兹始’的豪气。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正在与胯下马较力的金贼精骑,越是较力越是慌乱。

  慌乱的骑士在杨博眼中就跟呆头鹅一样,横刀落马只等闲。

  两个折返之后,除了最初落马的两个金贼,战场之上再无一个敌骑。

  又是一大坨狗屎踩在脚下,杨夫子也在回味。

  金贼的战马,没经历过疑似同类惨嚎这样的训练,才会如此不济吧?

  落马的两个,也不用杨博招呼。

  占了绝大优势的金三娘等人,‘噼哩咔嚓’,就送两人回归山林了。

  胯下黑驴经过两个折返也慢慢力竭。

  极速奔跑之下,臀股麻木了,哀嚎也停下了,只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杨博骈腿下驴,检查了一下好战友的伤处。

  枪头依旧被吸在了伤口上,失血不算太多。

  现在不能拔掉枪头,弄不好就会跟金贼一样呲血的,只能待会儿进了寨子再说了。

  先是一个铁浮屠,后面又跟着十骑精骑,汴梁城外的局势不容乐观。

  今天走了狗屎运,先有铁浮屠以脸撞拒马。

  后有好战友大黑驴,惨嚎惊十骑,自己捡了大便宜。

  加上自己突然的到来,再一再二不再三。

  后面的金贼算作一波,正好交了两次好运。

  好运气差不多用完了,杨博可不敢再浪了。

  再浪怕是要被金贼的骑兵切西瓜的。

  见寨子里的三娘、六爷、关三郎一众人,正在向自己靠拢。

  杨博抓紧缰绳,审视了一下全身上下,这才慢慢的气沉丹田,下巴抵住声带,低沉的吐字开声: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

  此身合是夫子未?细雨骑驴战金贼。”

  一首诗念完,杨夫子感受了一下意境。

  默默对步履蹒跚的陆爷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杨夫子抢占了先机,或许陆夫子还会有新作问世。

  扫视一圈,见女书史跟三娘的眼里都带着星光,显然是懂诗、爱诗的。

  杨博不等众人叫好。

  以手作抚须状,摇摇头,继续大声沉吟。

  “诗是好诗,可惜有些不合辙。

  金贼顺吾心,金人则合辙。

  可惜了杨夫子的好诗!

  唉……”

  以大声的感叹结尾,心思百转的杨夫子,这才装罢收工。

  两宋之时,除了王安石变法取士讲究经义,诗词才是文人上进的金光大道。

  手刃九贼,加上一首可传天下的诗篇。

  再有金人、金贼的尿点,由不得杨夫子不扬名天下。

  自己杨夫子的诨号。

  有了这首集浪漫、野性、家国情怀于一体的诗篇,必然响彻南北。

  做完了心理建设的杨博。

  再次扫视四方,大诗人的金光之下,无人敢与之对视。

  就是这个感觉!

  “小夫子不愧是大儒杨时夫子的侄孙。

  不仅通晓经义,诗词也是霸道无边!”

  有装的,自然也要有捧的。

  六爷金六郎,捧臭脚的手艺不错。

  尤其是霸道无边四字,真是深合杨博杨夫子的心意。

  赵苟爷麾下的文臣,缺乏的就是这种霸道无边的豪气。

  将这四个字传扬出去之后。

  无论是在朝作狗官,还是在野作诤臣,都是汴州杨博的资历。

  这种历经战场的资历。

  有宋一朝也是屈指可数的。

  范仲淹、王安石,还有谁?

  有了这个资历,即便是将赵苟爷真的骂作是狗。

  他赵大官家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还得赞一声‘好湿人’!

  依靠皇权杀大诗人,赵宋皇帝不敢。

  当年乌台诗案闹得沸沸扬扬,最终结果苏大才子不过是徒二年。

  而且就地赦免,涉事之人不过罚钱了事。

  巨大的声望,才是文臣士大夫,最好的免死金牌。

  客气的收下金六郎的吹捧,杨博点头致谢。

  “哈哈,六爷谬赞了……”

  一手拄刀,一手握缰。

  杨博想着,若是能将好战友大黑驴换成汗血宝马,一定是逼格满满。

  对于捧臭脚手艺高超的六爷金六郎。

  杨夫子也客气异常,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不敢叫小夫子称呼六爷。

  小夫子唤我金六郎就好。

  呼一声六郎,小老儿愿带着女儿金三娘作小夫子门下犬。

  小夫子,这是六郎女儿金三娘。

  双十年华、尚未婚配,乃是内廷的相扑手,且粗通兵略。

  小女多在勾栏瓦舍厮扑,自知出身低贱。

  不求小夫子收为妻室,但做一侍妾仆妇便可心安。”

  作为东京汴梁城的角抵社社首。

  金六爷还算是城狐社鼠的一个大头目。

  对于东京汴梁的人头自然熟络,一个绿袍官就能做他的靠山了。

  小夫子杨博作为杨时夫子的侄孙,自然是最好的靠山。

  金贼破城之前,杨时夫子当时官至国监祭酒。

  当面叱骂过蔡太师、王黼王相公、李邦彦李相公,浑然无事不说,官职还越做越大。

  杨时夫子,不仅是大官,还有弟子千人,好友无数。

  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也是小人物的大靠山。

  金六郎要做杨博的门下犬,这可不是贬低自身。

  一旦杨博收了他,那就是抬高身价、跨越阶层了。

  见杨夫子诗才绝伦,金六郎立刻就献出了自家的珍宝。

  “呵呵,六爷客气了,咱且进寨细谈?”

  听着金六郎的攀附之言,杨博感觉不太好。

  刚刚好像凭着杀贼的豪气做了傻事。

  呵呵一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目前躲进寨子,才是最安全的。

  他也得好好考虑一下。

  今天的事情,许多都很突兀,结果也很荒诞,好在小命还在,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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