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跟着高押司进了张府二道门门房，坐到了临时餐桌前。

　　一张小方桌上摆了六菜一汤，很是丰盛。

　　林夏实在是饿极了，坐下之后与高押司客套几句就开始大吃大喝，甚至忘记向高押司打听京城来的相公的事。

　　高押司此刻有求于他，也不怪他无礼，只笑呵呵地看着他吃。

　　“嗝。”林夏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

　　他抬头看到高押司几乎没动筷子，赶忙向他倒酒赔罪，两人便又聊了起来。

　　高押司说道：“德华，适才说起你家案子。虽说重新审查清楚需要些时日，但老夫却可做主，将多收取你家的利息……不，连本带息都先还与你家！”

　　林夏赶忙起身行礼，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道：“小子谢过押司大德！只是小子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也知一码归一码的道理。我家只要能取回当日多付之利息便心满意足，万不敢令押司难做，令衙门破费！”

　　“好啊！果真是知书达理的少年才俊！老夫只可惜没能早日与德华相识。”

　　林夏的表现，是真的让高押司有点后悔。

　　他当然看出林夏是在演戏，心中未必真的愿意将那事揭过。

　　但他看中的却正是林夏的心口不一，见风使舵！

　　高押司已经当了近三十年的吏员，深知这世道尤其在官场，老实人书呆子根本吃不开。

　　他是个惯会笼络人心的人，三教九流的人结识不少，也曾花钱培养出几个本县的中青年进士。

　　但那些人在他眼里，读书顶呱呱，做官却是不行，结果也果然如他所料。

　　而他高家族内虽然弟子众多，也花费巨资培养，却没有一个读书成器的。

　　最好的也就是他长子高亮的水准。

　　想到自己的长子，高押司暗叹口气：这次若不是那逆子为了个女人，连这点小钱都要搞，怎么会得罪林夏！

　　这少年今日行事看似乱七八糟，但分寸掌握极好，又会见风使舵，真真做官的好胚子！

　　可惜我当初托大，只以为他不过县学中一寻常书呆子，没能亲测他潜力，才错过了拉拢的机会。

　　好在此次只是些金钱争端，并未结成死仇。

　　至于他那哥子的事，却与我无大干系。他若要怪也只能怪主张对西夏用兵的赵官家、章相公！

　　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我便如此办……

　　“德华，不若这般。你取回钱帮家中买回祖地，也不要再让令堂令尊亲自耕种，只管交予佃户。

　　我在城南有个小院，便送于你。你可将父母接入其中居住。

　　你也不要再去说书，只回县学专心读书，争取早日金榜题名！

　　若是平日里手紧，只管来找老夫。我便是倾家荡产，也定要为我齐州供出个状元！”

　　高押司决定不惜血本拉拢林夏。

　　因为他清楚，只读书好的少年不难找，只奸猾似精的少年也能找到。

　　但既读圣人书，还能老奸巨猾的少年却是极其罕见。

　　他相信只有18岁的林夏在齐州同辈学子中已是名列前茅，若是有了自己的全力资助，三五年不敢说，十年内金榜题名绝非难事！

　　而他只要进了官场，就凭这份善于见风使舵的本事，自然能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到时候，他就是不在人世了，也能为高家留个靠山。

　　至于林夏成器后会不会反水？

　　他高押司是做惯了风投的人，输得起！

　　林夏正夹了个大肉丸到嘴边，突然听到高押司的话，赶忙囫囵吞了下去。

　　这是……这老家伙是要养成我？

　　怎么这个剧情有点熟悉？

　　老家伙想当吕不韦？关键我也当不了始皇帝啊！

　　呵，无非是看重我的年龄和潜力，想供我读书当官，再给他家当靠山罢了。

　　林夏前世有不少高中同学进了体制，类似的养成事例在酒桌上听说了不少。

　　也不是说所有投资人都是为了干坏事，但能有个体制内的靠山总是好的。

　　他对此完全无感。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也会成为别人的养成目标！

　　“这个……多谢押司厚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子还要请示了父母才能答复。”林夏把便宜父母当了挡箭牌。

　　不过，让他回去读书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押司，小子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如今住在师父家中，随时可以请教书上的学问，但这人情世故，还是在这市井中学得更好！”

　　“好！好见识啊！”高押司拍手叫好，道：“怪不得几月不见你便如同换了个人般，原来是想通了此节！不过德华，老夫还是要说，这书必须得读啊！在咱们大宋朝，不得官身终为蝼蚁。道理你懂得……”

　　看到高押司说完话后露出的一脸高深莫测，林夏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家伙，你特么把话说清楚，你倒底在阴阳怪气什么？

　　什么叫在大宋朝不得官身终为蝼蚁？不就是当官的有点特权吗，怎么啦？

　　不就是老百姓哪怕是小地主，也随时都有可能被苛捐杂税、衙前徭役搞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吗？

　　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少见多怪了属于是。

　　林夏在心里吐槽高押司，嘴上却表示过个一两年一定会回学堂读书。

　　他早就计算过，自己今年虚岁十八，距离大宋律法规定的纳税和服徭役的年龄还差两年。他只要能够按照计划在两年内勾搭上赵佶，那就啥事都没有。

　　至于说他的计划是否能成功，林夏信心十足。他手里有太多新鲜玩意能让轻佻的端王上钩了。

　　和高押司谈笑风生地饱餐一顿后，林夏不得不跟随几位相公和一大群青少年读书人开始了游园之旅。

　　他这时才想起来忘记向高押司打听京城来的相公是哪位。

　　但看前面这些人的做派，林夏叹口气，对那位京城来的相公不再抱什么希望。

　　“知足吧，这次能让高家把钱退出来已经很不错。想要扳倒高家，还得自己真正有了力量！”

　　林夏兴致缺缺地坠在人群最后面，心早已飞回了东门瓦舍。

　　玛德，还不如放我回瓦舍听那个小秦妹子唱歌！

　　那妹子的嗓子是真的好，只可惜被毁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