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帝和平民
学不会是肯定的,至于给钱之后杨木桃可能会跑路的事方愈完全不考虑,因为他所谓的给钱是—分期付款。
钱串子什么的最好对付了,杨木桃这个保镖是当定了,连着杨老爹也要搭进来。
回到方家,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中年人用衣袖掩着半边面容,匆匆而出。
自家老爹正跟在后面,连声劝道:“得罪了,得罪了,董大人知道的,家兄只是一时之气,待我等劝慰一番,他日必定登门致歉。”
那中年人只是说了声“惭愧”,便登上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方孝友无奈,只是对着渐远的马车长辑一躬,拱手相送。
“礼部侍郎董伦。”
看见一旁方愈问询的目光,方孝友轻声道。
好的吧,昔日的朝堂好友,堂堂礼部侍郎就这样被二伯方孝孺给轰出来了,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劝说二伯入朝为官?”方愈问道。
方孝友点点头,道:“光是入朝为官还不致于,这两日来劝说的旧友不在少数,坏就坏在董大人还劝你二伯呈劝进表,话一说出来你二伯就恼了。”
是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朱棣要在三天后登基,但人家还没答应当皇帝呢?
除了那些死硬派,这些天在京官员们不论品级大小,只要有资格递奏章,他们的头等大事就是哭求朱棣当皇帝。
古往今来,甭管是造反得来的皇帝还是正常传位的皇帝,一开始都是不愿意的,必须要文武百官劝进劝进再劝进。
朱棣自然也是一样的,听说他正为侄儿朱允炆的死(自己烧死的,起码官面上是这样认定的)悲痛不已,对于那些劝进的都是“痛斥一番,赶出殿去。”
朱棣不肯当皇帝的意愿是非常坚定的,就在昨天下午,大将丘福和朱能纠结了一帮靖难功臣想直接给朱棣披上龙袍,朱棣气的不行,当场就拔出刀来要砍了丘福。
幸亏是被拦着啊,要不然未来的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左都督,淇国公丘福就这样被砍死了。
然而即便如此,朝中官员依然是前仆后继,不光自己要劝进,还不遗余力的拉着其他人一起上。
刚刚被轰走的礼部侍郎就是个不怕死要劝进的,还有方家亲族这些天也没少劝方孝儒。
“二伯是不会上劝进表的,这个就别白费力气了。”方愈摇头道。
“关键还是即位大典那天,二伯哪怕不愿意起草即位诏书,也绝不能让他顶撞了皇帝,还得找出一个理由,不落皇帝面子的理由。”方愈接着道。
方孝友负手看着天,点头道:“今日我和你大伯商议过了,就按你说的,把那些族老都给请来,明早在祠堂一起开堂会,你二伯终究是……哎。”
之前的方愈是个浪荡子,极少愿与方孝友单独长谈,当然,方孝友曾有尝试,但无奈养气功夫不够,每次都被气的浑身哆嗦。
现在遇到事了,儿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终究是我方孝友的种子啊。
父子两个在门外紧聊慢谈,天色渐暗,刘氏几次出来相看,又默默的转头。
路边的归人匆匆而过,无人知道这已是方家的生死关头。
当月亮悄然爬上远方的山头,大明朝应天府这座全世界规模最庞大、最繁荣、人口最多的城市已经整体陷入了沉默。
万年不变的月光依然祥和,并不在意皇帝和平民的心事。
大明皇城,奉天殿偏殿的烛火明亮,42岁的朱棣盯着面前的屏风。
屏风上头用红色的朱砂写着很多人的名字: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陈迪、御史大夫练子宁、右侍中黄观……
这就是朱棣私人的小黑名单,历史上著名的“奸臣录”第一版。
只是在名单的最上头特意留下了一个空行,显然黄子澄、齐泰这些人还配不上头号奸臣的美誉,至于是给谁留的,这个得问朱棣自己了。
当然朱棣不是一个人,此时还有一个穿着布衣的大和尚正在朗声读着一份奏章:
“臣伦顿首,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机以乱……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以社稷为务,以黔首为忧……”
“好了!不要念了,都是些掉书袋的废话。”朱棣摆了摆手,对这份刚刚由礼部侍郎董伦送上来的,文采斐然的劝进表毫无听下去的兴趣。
“呵呵,”大和尚笑了笑,收起了奏章,道:
“陛下不愿意听,怕不是因为这劝进表掉书袋,而是上表的人不是陛下所盼望的吧,呵呵。”
敢和朱棣这么随意说话的人,整个大明朝只有三个人,史称“一老一女一少”,这位就是其中的一老:朱棣的头号心腹,未来的布衣国师姚广孝。
姚广孝在明朝历史上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作为一个出家人他不爱修行却醉心于权谋,他是第一个劝说朱棣起兵的人,也是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
然而历经千辛万苦,朱棣终于入主南京之后,他又拒绝了朱棣给他的一切封赏,不要金不要银,不要官职不要爵位,也不要宅子。
终其一生,朱棣都对他极为敬重,在他死后曾悲痛到不能上朝,亲自为他撰写碑文,并追其为荣国公。
后世流行清宫剧,有些编剧脑洞大开把这段故事改了改套到雍正头上,还给姚广孝改了个名,叫做邬先生。
听姚广孝话里指出方孝孺,朱棣那邪火就上来了,恨恨的一拍桌子,骂道:“这个老匹夫!”
礼部侍郎董伦受了自己的暗示前去劝说方孝儒,结果被直接赶了出来,朱棣自然是很没面子的。
在这个大和尚面前朱棣不必惺惺作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风上那条空行,道:“要依脾气,本王入城第一天就要诛了他方家满门。”
虽然身边内臣都开始称呼朱棣为陛下,但朱棣还是以一个普通藩王自居,比如他议事不去奉天殿,就寝不去内宫,言辞之间也必称本王。
姚广孝知道朱棣这话言不由衷,朱棣又不是傻子,即便没有自己的劝谏也不会对方孝孺动手。
倒不是砍了他方孝孺就会天下大乱,而是方孝孺现在还有用,快意恩仇还是暂时隐忍,能当上皇帝的朱棣不会做错这道选择题。(他们还不知道方孝孺能干出什么事)
沉默之间,姚广孝开口道:“杀人容易诛心难,贫僧昔日里和逊志先生(方孝孺号逊志)有些许薄情,明日里就去方家走一趟,看能不能劝得逊志先生放下成见。”
朱棣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笑道:“少师一向都是牙尖嘴利,驳倒那方孝孺不是难事,就怕人家恼羞成怒,持棍棒把你打出门来。”
“要不,本王借你一副金甲?”朱棣指着旁边一副披挂,哈哈大笑。
另一边,杨木桃刚刚收拾完家物,又从角落里拎出一根黑色哨棍细细擦拭。
使杨家枪最好的还是长矛,但携带不便,在这南京应天府也有点扎眼,用这个替代刚刚好。
明天帮我赚到一百两银子,我就给你抹点桐油。杨木桃神态轻松,心中和哨棍谈着交易。
杨老爹下午受了针灸又喝了一副新药,病态明显见好,看到女儿在那忙碌,担忧道:
“你一个妇人去人家里,我总是不放心。”
杨木桃温言安慰道:“爹您就放心吧,我就是去耍两套枪法,熬个药的功夫我就回来了。”
杨老爹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好赚的银子,教个枪法一百两,听起来就像是假的,再说这枪法也没那么好学。”
见方愈的时候杨老爹什么都没问,等他们走了就叫来木桃把事情问了个清楚,问完之后就更不放心啦。
被人平白无故打一顿不追究,还替自己叫来赖大医看病,看完病又说要学枪法,一开口就是一百两。
如果一件事情听上去就像做梦一样美妙,那其中一定藏着蹊跷。
莫不是也和那老狗扬达一样,占着官家势力想欺我家女儿?
杨木桃不知道老爹想的深了,随口就道:
“难学才好,到时候我教个一两天就说他蠢笨不是练武的材料,让他给钱,他要是不给……哼!”
杨木桃微眯眼睛,聚力将手中哨棍往前一点:“他要是敢赖账,我就戳死他。”
好嘛,这下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杨木桃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方愈那块料能学什么武功,早就做好了拿钱撤退的打算。
杨老爹心里担忧女儿,没细听木桃在那碎碎念:
“爹你不是老说要回麟州吗?路那么远,我们现在路费也没有了。还有这药虽贵但确实有见效,还要多买几副,吃完应该就见好了……”
“我拖上几天,然后马上动身,等他反应过来我们早就不在应天府了,追也追不上。”
“我这是借他的银子,等我们回了麟州爹你再多收几个徒弟,最多一两年,凑足了就还给他,还给他算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