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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该来的迟早要来

大明言官 夏冬风 6080 2024-11-15 08:53

  有时候专业的事情确实要让专业的人来做。

  茹鸣凤的父亲不愧是太医院御医,熬的药汤确实管用。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心理作用,但在周侯灿喝了茹鸣凤送来的汤之后确实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借着这个好头,周侯灿便开始了针对殿试的短暂的——不到三天——突击复习。

  虽说家里条件有限,但为了殿试,孙氏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了一些纸,刚好解了周侯灿的燃眉之急。

  作为专业研究明史的学者,周侯灿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确定了今年殿试的题目是“人君之取法者何也”。

  虽然周侯灿对四书五经这些元典只是浅尝辄止,但人家原身可是正儿八经系统学习过相关知识的,四舍五入就等于周侯灿也会这些东西。

  如今有了题目,借着原来建构的知识体系,周侯灿自然便有的放矢地开始了练习。

  人在紧要关头会激发出最大的潜力。

  十四日晚,周侯灿看着自己的最后一篇文章。虽然还是不忍直视,但是要比第一篇好得太多了。

  做策论就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但做多了也就那样了。

  周侯灿很庆幸殿试考的是策论而非八股,他现在主要担心的还是他的书法。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家伙在书法上都很薄弱,而练书法又是个长期的持续的过程,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周侯灿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放下笔,吹熄了灯,躺到床上,拉起被子,想着明天殿试可能发生的场景。

  孙氏已经睡下了,整间屋子在周侯灿熄灯之后都陷入了黑暗的沉寂之中。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周侯灿突然便想到了茹鸣凤。

  这两日自己光顾着做文章了,居然忽略了茹鸣凤没上门的情况。

  自己可还没还他那宝贝篮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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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时间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五日。

  正德戊辰年的三月十五日,是所有贡士们期盼许久的日子,也是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日子。

  这一天,是殿试举行的日子。

  周侯灿早早就醒了过来,在孙氏的帮助下用家里有的东西简单地给自己打扮了一下,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

  殿试是要面圣的,孙氏怕周侯灿落个失仪之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母亲手中铜镜里的自己,周侯灿发现自己长得也还算是俊朗。

  “灿儿,你快收拾吧,时候不早了。”孙氏在一旁催促着周侯灿。

  现在外面一片漆黑,而周侯灿压根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能听从安排加快了速度。

  其实周侯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在听了孙氏说这句话之后,周侯灿还是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后便拿起孙氏给他热的饼,一个人向紫禁城走去。

  他家在明时坊中部偏西的位置,官帽胡同和观音寺胡同之间。

  这个地方也算交通要道。

  东北不远就是文思院,往西稍走一点就是明时坊、澄清坊和南薰坊的三坊交界之地。

  此时天色尚早,这处交通要道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四周倒是静谧。

  走在安静的路上,周侯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便拿出饼吃了起来。

  “周兄。”

  正当周侯灿往东江米巷拐的时候,路边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对着周侯灿喊了一声。

  周侯灿闻言,定睛看了眼来人后,很快便回了一礼。

  其实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人定是参与殿试的贡士。

  东城有不少会馆。对于那些在京城没有住处的士子们来说,这些会馆就是他们在京城这一两个月的栖身之所。

  周侯灿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个人认识他多半是因为自己前一段“名动京城”的疯癫之举,但他并不知道这人是因为实实在在佩服他才向他打招呼的。

  毕竟事实摆在这里,不是谁都能在未满弱冠之龄时就考中贡士的。

  现在已经考过会试,还留在京城的读书人都是顶尖水平,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就看不起周侯灿。

  考上贡士其实就相当于半只脚已经迈进朝堂了,如果不是他们年岁稍大一些,恐怕也会高兴成周侯灿这个样子。

  何况周侯灿全靠同行衬托。

  他再疯癫也是有真本事的,也是实打实考了功名的,不像某几位不学无术一看就大概率是靠着家中关系作弊的公子哥。

  没过多久,周侯灿便走到了大明门前,站到了已经在此等候的贡士之间。

  大明门南边不远就是正阳门,正是繁华热闹的地方。

  所以现在虽然天色尚早,但远处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一些会试落第的举人。

  “诶,胡兄,你知不知道,前日陛下可是给那刘瑾老狗死了的爹妈封官了!”

  “谁不知道啊,他压根就不姓刘,这种阉人就是数典忘祖,还说是赐姓,谁信?”

  周侯灿听着这些贡士之间愤愤不平的交流,心里一笑。

  有本事这群人今天在殿试上就这样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反正题目是“人君应取什么法”,直接说废黜这群宦官就好了。

  “学谦!学谦!”

  在这嘈杂的声音中,这声呼唤显得尤为刺耳。循着声音,周侯灿很快便看到了正向他走来的茹鸣凤。

  茹鸣凤今天穿的衣服和其他人一样,是考取举人后官府统一下发的举人服。

  放眼望去,周围的贡士全都戴着儒巾,身穿青色圆领襽袍,佩蓝色丝质腰带,穿着皂色朝靴。

  这儒巾其实就是一款前高后低、后部施有垂带的方顶式巾帽,整体形制简单朴素。

  襽袍则是在膝部饰有一道橫襽的长袍,这也是生员服和举人服的不同之处——生员服是蓝色的,举人服则是青色的。

  “篮子呢?”茹鸣凤开口第一句便提起了他那个篮子。

  看着焦急地不似作假的茹鸣凤,周侯灿不知所以,只能如实道:“在我家放得好好的。”

  “那就好,”茹鸣凤松了一口气,“考完你在外面等着我,咱俩一块去你家拿篮子。”

  正在周侯灿疑惑这篮子究竟有多重要时,大明门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众贡士闻声,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大明门里面。

  卯时到了。

  一位身穿饰以无枝叶散答花的绯色盘领袍,戴着皂纱展角幞头,腰间系着金荔枝花样的革带的官员在仪仗的簇拥下来到了众贡士面前。

  看着顿时安静下来的贡士们,张澯点了点头,眼睛环视一圈。

  他先前也做过学官,这样的考生是最令他满意的。

  “本官礼部左侍郎张澯。

  “众位既已通过会试,必然都是一方俊杰。殿试之前,本官有一些话不得不说。”

  “进宫之后,不得失仪,卷中不得出现讳字,不得自报年甲,”讲到这儿,张澯特地看了看人群中站在前列的焦黄中,“想必大家都不会干这些自毁前程的事,都整肃一下自己的衣着,我们现下进宫。”

  周侯灿顺着人群向前走去,贡士队伍穿过千步廊,到了承天门门口。

  看着承天门前值守的金吾卫,众人按照张澯的指挥以会试的名次为依据很快便排好了队。

  周侯灿在会试中考了第一百八十六名,处于中间靠前的位置。

  殿试的搜查很快,基本上就是个形式。

  搜查完之后,周侯灿等人便在一众大汉将军的注目礼下穿过了承天门。

  穿过承天门,从社右门和庙左门之间经过,周侯灿等人便来到了端门前。

  通过端门,午门出现在周侯灿的视线中。

  这座在明代政治生活中有着重要意义的门现在就横亘在这些新科贡士面前。

  午门共有五个门洞,中间三个门南北开,在左右两边的城墙内各有一个折角开的掖门。

  这两座掖门从正面是看不到的,它们和中间的三个门合起来就是所谓的“明三暗五”。

  中间的三个门在使用上是有严格的限制的。对于这些准进士来说,他们只能从两边的掖门通过。

  周侯灿会试是双数位次,便按着规矩走到了左边城台基座上的右掖门。

  穿过掖门,众人便看到了金水桥和它们后面的奉天门。

  此时的奉天门依然紧闭,贡士们就站在外面静静等候,队伍极其安静。

  站着不动也是一门技术活,至少知道其中浅显法门的周侯灿就比其他人要轻松那么一点。

  当辰时到来,奉天门伴着鼓乐声打开的时候,有些人已经站不住了,但还是尽力掩饰着,让自己显得容光焕发。

  贡士们进了奉天门,走到了奉天殿前广场上,在张澯的引导下参拜了已经在丹陛上站着等候许久的大学士李东阳等人,然后便和决定他们命运的这些大臣一同站着,等候正德皇帝到来。

  周侯灿自然是看不到李东阳等人的面目的,他料想李东阳等人也看不到他,便悄悄地往上看去。

  或许是站得太远了看不真切,周侯灿总觉得上面众臣之中有个人的身形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周侯灿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他家世在那儿摆着呢,怎么可能见过这些朝廷重臣。

  辰时一刻,穿着皮弁服的朱厚照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皮弁服包括弁冠、弁服、中单、大带、蔽膝、舄和玉佩,是皇家专用的规格次高的礼服。

  大臣和贡士们随后有序走入奉天殿,对坐在御座上的朱厚照行五拜三叩礼。

  内阁首辅,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随后出列,开始宣读圣旨:

  “朕闻人君所当取法者,惟天惟祖宗,唐虞三代之君,皆法天法祖,以成盛治,载诸经可考也……朕自嗣位以来,兢兢焉惟天命是度、祖训是式,顾犹有不易尽者,天之道广矣大矣,不知今日所当法何者为切传,有谓刑罚以类天震曜,慈惠以效天生育者,果可用乎……子大夫应期向用,宜有以佐朕者,其敬陈之毋忽。”

  周侯灿长出一口气,题目没变,那自己之前的复习就是有效的。

  三天内想提升书法水平自然不大可能,但周侯灿在第一天已经预先做出来了一篇文章,后面两天他只需要重复训练那些字就好了。

  不管周侯灿现在的真实水平如何,他现在这篇文章在字形上确实还算能看。

  待李东阳宣读完毕,周侯灿便起身,准备坐在光禄寺在前一天就摆好的几案上。

  “咚——”

  这声略显沉闷的碰撞声在较为安静的大殿中非常明显。

  周侯灿用余光一看,竟然是一个人突然倒了下去。

  但大殿里的诸官却好像都见怪不怪了,巡绰官遣了两名大汉将军将那晕倒的人拉到一边,便回到原位上去了。

  执事官见贡士们坐定,便开始发放策题和答题纸,紧张的殿试就这样开始了。

  周侯灿在开始答题前抬头看了一眼,恰巧跟正举目四望的朱厚照对上眼。

  见被皇帝注意了,周侯灿便连忙收起视线,假装研究题目。

  他刚把自己的信息写到卷头,正要落笔作答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周侯灿悄悄抬头看去,不出意外,看着他的人正是朱厚照。

  他暗自在心里摇头,这位可惹不起,于是便很快收了心,低头专心作答。

  虽然经过了两天的训练,周侯灿的字算是能看了,但要以殿试的标准来看依旧不好。

  在殿试的阅卷中,重点就是看卷面,内容倒在其次。

  所以周侯灿准备用足殿试给的一天时间,日落再交卷,绝不提前离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周侯灿猛然发现朱厚照正朝他这边走来。

  他此时再也没办法冷静了。

  殿试的时候皇帝为什么会下来?他不应该待一段就走的吗?

  只见朱厚照行到周侯灿面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周侯灿的答卷,便点点头走了。

  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周侯灿。

  这是怎么回事?

  周侯灿也没时间细想,很快便继续动笔。

  朱厚照看完周侯灿的卷子之后又去看了看其他一两个人的,不久便离开了奉天殿。

  到正午时分,内阁大学士也大多离开了,只剩下一些执事官在大殿两旁站着监考。

  “法天者,不外敬顺民时;法祖宗者,惟有谨承治政……

  周侯灿逐渐进入了状态,一笔一划地慢慢写着。

  时间正渐渐地推移,陆陆续续地有人交卷离开,到了未时,殿中有将近一半人都离开了。

  茹鸣凤此时已写完了,他瞟了眼周侯灿,发现后者还在奋笔疾书,不由疑惑起来。

  “算了,我先出去等吧。”

  茹鸣凤想了想,还是交了卷先行离开,到士子们聚集的金水桥旁等候。

  太阳渐渐西沉,射入殿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少,而周侯灿也终于完成了答卷。

  他放下笔,心里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按时写完了。

  此时殿中还有二十多个奋笔疾书的贡士,不过周侯灿觉得他们大概率写不完了。

  周侯灿交卷出殿,沿着来时的路穿过承天门,在外金水桥旁见到了正在转悠的茹鸣凤。

  “学谦,你可总算出来了,我在这儿都快等你一个多时辰了!你往常写这种策试可从没用过这么长时间。”

  听着茹鸣凤的埋怨,周侯灿那是一个有苦说不出啊。

  他虽然已经提前做好卷了,但总不能卷子刚发下来就开始答吧。

  周围都还没开始呢,他这算什么。

  况且周侯灿之前乡试和会试都不算好,怎么偏偏到了殿试这种重大场合就好像开了窍似的。

  但留出思考和做草稿的时间后,周侯灿真正用来答题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还要顾及卷面,写的速度还不能太快,一来二去就到了这个点。

  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和茹鸣凤说的,于是周侯灿便打了个哈哈:“瑞父你嘴上说着等我,怕是心里挂记的是你的那个宝贝篮子吧。要是这样的话,你完全可以到我家等嘛,甚至直接把篮子拿走都可以,何必非要等我呢?”

  这一问倒把茹鸣凤问愣住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君子怎能不经同意而随意进出别家呢?

  这话一出口,茹鸣凤便意识到了哪有有些不对劲。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这儿等着就是为了那个篮子吗?

  意识到自己掉进陷阱的茹鸣凤忙补救道:“再说了,我和你同学一场,这殿试完岂有不一同走的道理?学谦你这可就……”

  周侯灿也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便顺势拍了拍茹鸣凤,大笑道:“是周某唐突了!走吧,瑞父兄,咱们一同出大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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