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京城每年最热闹的时候,这期间会取消宵禁,就是说晚上不再限制出行。尤其是上元节那天,皇宫、顺天府都会组织灯会燃放烟花。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彩灯的世界里,玉树银花不夜天,箫笛笙歌动京华,无论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商贾、寻常人家都会涌上街头,享受这一年中难得的欢乐时光,真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彻夜狂欢。
不过对于主管京城治安的顺天府而言,春节无疑是最苦最忙碌地时候,不但顺天府全员上岗,连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衙门都全部出动,昼夜巡视。
南城巡城御史林汝翥管辖的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区,北起大明门,南至永定门,东到崇文门一线,西到宣武门一线。这个林汝翥是首辅叶向高的外甥,讨好林汝翥是很多下级官员巴结叶向高的一个捷径,仗着叶向高的撑腰,林汝翥一向以耿直不屈而出名。
这天夜里,林汝翥领着人赶到棋盘街替换守了一天的赵御史。在十字路口两队人会合,赵御史拍拍林汝翥肩膀:“林兄,这儿就交给你了。”
林汝翥拱拱手:“赵兄辛苦了,这里有我呢,回去吧。”
赵御史走后,林汝翥召集部下吩咐道:“众军两人一队分头巡视,每个时辰回来汇报各自情况,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队人马散开后,林汝翥带着几个公差穿过一条巷子,准备去前面的街口看看。出了巷口一行人拐进一条小街,这里有些冷清。没走几步,突然从街边一个小酒馆里传出喧闹声,隐约能听见惨叫声和叫骂声。林汝翥停下脚步,警觉地说:“有情况,快!”
林汝翥第一个冲进店门,里面的情况令他吃了一惊。只见大厅里打的桌椅板凳都被砸得稀巴烂,两个店小二倒在地上呻吟。店老板抱着一个客人的腿哀求:“你们不能走….还有没有王法!….不能走啊!”
被抱住腿的客人恼羞成怒地一脚把店老板踢开,大骂道:“老不死的,你活腻了是不是,给我往死里打!”一群人上前拳打脚踢……
“住手——”林汝翥大吼一声。
一帮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几个公差,顿时转怒为喜。领头的头领质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管我们的闲事。”
林汝翥朗声道:“顺天府巡城御史林汝翥在此,休得放肆!”
头领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儿呢,原来就是个小小的巡城御史,也罢,林御史你来得正好,赶快把这个刁民抓起来!”
林汝翥瞟了他一眼:“巡城御史再小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岂容尔等宵小亵渎!”
“你——”那头领恼羞成怒,正欲发作,旁边的人拉住他,冷笑着对林汝翥说:“林御史,你最好放聪明点,这位你可惹不起!”
林汝翥不屑地斥责:“尔等宵小藐视国法,公然在天子脚下行凶打人,猖狂之极,本官岂能容你!来呀,给我拿下——”
后面的公差一拥而上准备拿人,领头的那人大叫一声:“大胆!一帮兔崽子,活腻了是吧,连我们也敢拿?”说着掏出一个腰牌晃了晃。
公差们一看,面面相觑顿时脸色大变。
一个公差小声对林汝翥说:“大人,他….他们是宫里人呀。”
那个头领神气活现地说:“咱家是司礼监随堂太监梁栋,奉王公公之命出宫采办,这几个刁民竟敢横加阻挠,要是误了皇上的差事,你们吃罪的起吗!”
林汝翥是个有心计的人,他故意装糊涂呵斥道:“大胆刁民,居然敢冒充宫里上差招摇撞骗,真是可恶至极,如不严惩如何惩恶扬善!来呀,给我全部拿下!”
梁栋、李永贞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来神儿。李永贞怒道:“林御史,你疯了不成,胆敢擒拿上差!”林汝翥劈头盖脸斥责道:“梁公公和李公公一向奉公守法,是本宫敬仰的楷模,想来两位公公怎么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想必定是尔等奸人冒名而为,本官正好将你们这帮奸人拿下依国法严惩,以儆效尤!”
“你——”梁栋气得浑身发抖。
“还愣着干嘛,给我全部拿下!”林汝翥怒道。
公差们唯唯诺诺不敢动,你看我我看你,这更加激怒了林汝翥,他怒喝道:“动手拿人,一切责任本官负!”
公差们这才一拥而上将几个歹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梁栋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林汝翥,你要造反吗!反了你,快放开咱家!”
林汝翥扶起店老板,安慰道:“老人家,别害怕,到底怎么回事?有本官为你做主,你且慢慢道来。”
店老板老泪纵横:“大人呐,小民冤枉呀……”随着店老板的讲述,林汝翥这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梁栋、李永贞等人以采办为名溜出宫外巧取豪夺,在这家酒店酒足饭饱后一抹嘴就走,店小二拦住他们要钱,结果被一顿痛打,几个人借着酒劲儿大打出手,将店里砸了个稀巴烂。要不是林汝翥及时赶到,事情恐怕会难以收场。
林汝翥脸色铁青:“老人家所说属实?”
还没等店老板开口,梁栋便喊道:“没错,是又怎样?老东西瞎了狗眼敢问咱家要钱……”
林汝翥怒不可遏斥责道:“放肆!尔等恶贼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公然行凶伤人,尔等可知国法森严!今日本官能容你,然国法不能容!”
林汝翥坚决挥手:“来呀,押下去依《大明律》每人重责五十大板——”
公差们面面相觑……
林汝翥怒喝:“行刑!本官在此,怕什么!”
公差们这才上前按住梁栋等人,抡起板子就打。梁栋没想到林汝翥真敢打他,又惊又怒,骂不绝口:“好你个林汝翥,你敢打咱家,咱家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汝翥不吃这一套,吩咐道:“狠狠打!”
那几个太监刚开始还嘴硬,骂不绝口,没打几下便受不了了,这才意识到林汝翥是玩真的,被迫纷纷求饶,连梁栋也不得不服软乞求饶命。
围观的人们平日里对东厂鹰犬是又怕又恨,现在见这几个鹰犬如此狼狈,居然也会磕头求饶,都别提多解气了,群情激奋,大呼痛快。
魏府。魏忠贤从皇宫回来后心情很好,这次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所谓“东林谋逆案”的主审大权,往后的事就好办多了。魏忠贤懒洋洋地斜躺在躺椅里昏昏欲睡,昨天忙了一天,这会儿才感到眼皮沉重,困意袭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秋风萧瑟的西市口早早搭起了一座壮观的观刑台,魏忠贤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登上观刑台坐定。对面的平台上跪着二十几个死囚,每人背后都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个熟悉地名字,叶向高、韩爌、孙承宗、赵南星、左光斗、杨涟、魏大中……清一色的东林党人。
“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高声宣布。
魏忠贤从签筒里抽出令箭,抛向空中:“行刑——”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刀……
“公公,公公啊——”一阵凄厉地哀嚎声猛地惊醒了魏忠贤的美梦,他猛然坐起,看了看四周,才意识到只是一场梦。勃然大怒骂道:“哪个不懂规矩的兔崽子搅了咱家的好梦!”
话音刚落,就见梁栋等几个太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梁栋一进门就哭诉道:“公公,您老人家要为小的们做主呀!”
“你们这是……”魏忠贤愣了一下:“你们…你们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
梁栋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至于打人砸店一事只字不提,一股脑把罪过推到了林汝翥身上,甚至还无中生有捏造林汝翥辱骂魏忠贤的情节,李永贞等人心领神会地纷纷附和。
魏忠贤沉吟道:“一个小小的林汝翥吃了豹子胆了,敢找东厂的麻烦!”梁栋说:“公公,林汝翥虽小,可他背后的靠山可不小呀!所以他才敢如此猖狂啊。”
魏忠贤追问:“什么靠山?”
梁栋神秘兮兮地说:“公公有所不知,小的暗中打探这个林汝翥居然是叶阁老的外甥……”
“什么——”魏忠贤吃了一惊:“又是叶向高,这是在向咱家示威呀。”
“可不是嘛,公公,您不能不管呀。”
魏忠贤转过身:“告诉涂文辅、石元雅,封城抓人!”
梁栋很兴奋:“公公,您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