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武点点头:“有惊无险,咱家做的生意尽是和深山老林打交道,采办的山参、鹿茸只有长白山一带才有极佳成色,地广人稀,山势凶险,瓦剌和鞑子不会把战场摆在那里的。”
许传安欣喜道:“甚好甚好!我与大哥久别重逢,今日无论如何得让我做东,给大哥接接风!”不待李碧武有所反应已长身而起,走到楼梯口唤道:“小二!”店内食客不多,不多时美酒佳肴流水价地端了上来。
李碧武皱皱眉,神情有些不悦:“你我二人能吃几个菜,何必铺张浪费呢?”
许传安满不在乎地道:“甭看我现在一股穷酸样,想当年祖上也阔过。今日见到大哥心里高兴,咱哥俩一醉方休!”他已擎杯在手向李碧武示意,而后者唯有苦笑:“你呀!”举杯与他饮了,又道:“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许传安道:“天气阴冷时偶尔还会犯,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了,”说到此处他又将酒杯举起,双目通红动情地道:“要不是大哥留下的钱,我哪有本事给老娘看病,这份恩情传安记在心里了。”
李碧武回敬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切莫把个谢字挂在嘴边,多外道。”
许传安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是,是我的不对,我自罚一杯。”李碧武伸手按住他持杯的手:“传安,再高兴也不能这么喝!”许传安固执地掰开李碧武的手,仰脖将酒饮了。李碧武慢慢收回手,定定地看了许传安半晌:“你心里有事,能跟大哥说说吗?”
许传安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他深吸了两口气:“不瞒大哥......”正说到此处忽听得街上一阵喧哗,随后有行人在楼下大喊:“杀人了,杀人了!”许传安与李碧武大惊,两人正巧坐在临街的位置上,同时探身向外观瞧。只见街上已是狼奔豕突的景象,行人惊慌地四散奔逃,而人群后方一伙人正向广德楼急奔而来,离得近了些才看清对方是两伙人,一伙追击一伙逃命,双方相距不甚远。眼下逃命者已逃到十字路口,那为首的四下观察片刻,挑了个人群更为拥挤的同乐大街折转而去。
眼见追击者衔尾追去,街上才逐渐恢复平静,不少心有余悸的人仍在道边指指点点。许传安收回身子:“光天化日之下群体斗殴,也没个地面上的管管,哎......”
“唔...”李碧武将桌上的酒饮下:“传安,究竟是什么事还要你借酒浇愁,你好歹也是正经的官身,这北京城难道还有敢为难你的?”
许传安自嘲地一笑:“大哥是生意人,这官场上的事情你自然不懂。北京城内一阵风刮倒五个人,三个便是做官的。我这个小小的芝麻官,在这皇城根下活的还不如个寻常百姓。”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瞒大哥,兄弟确实碰到难处了。”原来许父英年早逝,临终前留下鸣玉坊的一套祖产给许传安及许母二人栖身,加之许传安又有官身,因此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倒也并不拮据。许母有一娘家兄弟,唤作乔天望,为人懒惰成性,年近三十才婚配,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偏巧娶的媳妇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两口子整日游手好闲。许传安虽不喜与这位舅爷家来往,奈何母亲极为宠爱胞弟,时不时的接济乔家夫妇。
年前坊间传闻鸣玉坊部分房产官府会翻新,这一消息传出不久乔天望两口子便来得勤了。那些日子恰逢许母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修养,乔家夫妇衣不解带对许母照顾得无微不至。许传安只以为舅爷与母亲姐弟情深,眼见母亲身子一天天好转,除了欣慰便是感激并没有多想。
忽一日许母将许传安唤到床前,宣布要搬去崇北坊,与舅爷一家做街坊,两家方便照应。这崇北坊地处外城,繁华便捷自然不及鸣玉坊。许传安自然不愿舍近求远,那乔天望却摆出长辈架子要求许传安听劝,这一来倒让许传安疑窦丛生,追问之下许母才承认已将祖产变卖,这句话出口许传安只觉天旋地转——他也听闻鸣玉坊翻新的消息,原本打算坐等升值享受溢价红利,谁料到这个节骨眼许母竟将房产变卖,在其气急败坏的追问之下,许母才支支吾吾地承认原来这一切竟是出于乔天望的授意,原来乔天望不知如何与赵晔搭上了线,以二十万两的价格抢先将房子卖了给他,并扬言道鸣玉坊的居民出售房产不会超过此价格。
许传安眼见木已成舟,只能与母亲去了在崇北坊新购置的房子中,这所宅子前后两进,偏是偏了些确实比鸣玉坊住的宽敞,况且鸣玉坊中时不时有消息传来,居民出售房产的价格果然没有超过二十万两,也就踏实住了下来。
但经过此事他发觉乔天望夫妇心术不正,所以暗自留了个心眼,唯恐许母耳根子软再受乔天望蛊惑,便想向许母要过房契亲自保管,哪知许母却根本拿不出房契,如今在乔天望手中代为保管,追问得多了许母却激动起来指责许传安不识好人心,许传安哭笑不得,眼见许母情绪不稳也不敢再问,但此事如鲠在喉,后来几次许传安言语暗示过乔天望,而后者只是假作不知,拒不归还。
如此试探几次,许传安反而心下更加惴惴。与李碧武饮酒之时不免情绪流露被逮个正着,他将杯中酒饮尽,叹道:“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碰到这种事也不是打官司能解决的。”
李碧武紧锁双眉:“莫非你怀疑乔天望侵吞房产,暗中置换了房契?”
许传安腮帮子哆嗦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因为我舅爷装傻充愣,拒不交出房契,所以我也无从证实。但结合他前番行为,不难判断他正是为这房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