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见白,微风细雨,皇宫朝堂之上,朝臣已经肃静以待,这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一次朝会。近几年的朝会基本上都只是例行进行,皇上有时也就是走个过场,有时就干脆不来,朝里大小事都是脱脱和哈麻在处理,脱脱离京后,就只剩哈麻大权独揽,独行专断了。
可不知为什么,今日的皇上竟来得比以往都早,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发生。太监总管按惯例走着流程,本以为今日也会跟以往一样,草草了事。谁知,哈麻走到御前,朗声说道:“大汗,臣有话说!”
本都准备退场的朝臣,听见哈麻有事要说,于是都只好留在原地。皇上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说。”
“大汗,演蝶儿法是藏传妖术,臣请大汗立即停止修炼此法,秃鲁帖木耳引诱大汗练此妖法,居心叵测,乃我大元罪人,当治祸乱后宫之罪,请大汗严惩之。”哈麻说道。
“丞相一直以来都在推崇此法,今日却为何突然反对?秃鲁帖木儿不是丞相的妹婿么?如此岂不是引得丞相的家庭失和?”皇上问道。
“大汗,皆因受秃鲁帖木耳蛊惑,臣爱惜大汗身体,想通过此法让大汗疗愈身心,然关心则乱,竟不察此法多有不宜之处,长期修炼恐有害处。臣既为朝廷丞相,当恪守朝廷律法,岂能因小情而坏了大义,请大汗明察。”哈麻奏道。
“丞相敢以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可丞相多虑了,朕好此法,如无大事,都且回去吧!”这是皇上给哈麻最后的退缩机会,可哈麻哪里能想到,继续说道:“大汗贵为大元天子,恩加万里,福泽四海,乃万民表率,切勿因为妖法而误国啊?”
“误国?丞相是说,朕若修此法,就是昏庸无道,遗弃万民了?”皇上站了起来,有些恼怒,音量提高了些。
“臣不敢,所为全是为了大元天下,如今黄河连年泛滥,刁民群起,此乃天降凶兆,望大汗以祖宗基业为重,勿再练此法。”
“祖宗基业?丞相私藏国宝,迫害朝廷重臣,可想过祖宗基业?丞相矫旨欺君,可想过祖宗基业?丞相想勾结太子,意图谋反,可想过祖宗基业?”皇上越说越气,将一旁烛台踹倒在地。
“大汗,臣……”哈麻此刻才知道阴谋早已被识破,连忙跪趴在地,声音凄厉,“大汗,臣全都是为了蒙古人的江山啊,大汗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冤枉了老臣。”
“冤枉?这些年被你冤枉的人还少吗?脱脱未曾为自己辩白过,而被你毒害惨死在云南边陲,他冤枉么?那高惠如今何在?”
哈麻听到,不敢应声。
“你以为,你派人去江苏调回剿匪军队,没有人会知道?你敢私自调遣军队,好大的胆子,”皇上攥紧了拳头,怒不可遏,“朕头发未白,你却商量着取而代之,其心可诛。朕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听信了你这个狼子野心的谗言,你所做的桩桩件件,让你死一百次都不冤枉,还敢在朕这里喊冤枉?”
哈麻只是伏地听着,大气也没敢喘,他心里还寻思着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可还没有想明白,已被侍卫押走了。
朝堂上的风声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丞相府。甫玉知道时机已到,招呼白川和沈立,准备离开。甫玉赶到西苑,听见蒙古包里嘈杂一片,待进去看,只见老夫人正在整理着东西,还招呼圣女峰的姑娘帮忙。
“嬷嬷,咱们这是要逃离大都,那些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带了。”甫玉说道。
“那可不行,班儿喜欢的东西可多了,这次大汗要回大都了,漠北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还是都带着吧,免得他到了大都又哭着要……你们可快着点儿,队伍马上就出发了。”老夫人笑着说道。
“嬷嬷,你……”甫玉靠近老夫人,只见老夫人比之前又衰老了许多,心里不禁一酸,泪水已经划过脸颊,“嬷嬷,我是班儿,我是班儿,你还记得吗?”
“哪里来的汉子,没羞没臊的,若让皇后知道了,可饶不了你,快出去吧,大汗还等着呢!”
“是是是,我们赶紧走了,大汗要去大都了。”
甫玉让白川把老夫人度扶上马车,自己待要上去,一个声音悠悠说道:“先生好一招请君入瓮,借刀杀人啊。”
甫玉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白面短须,剑眉凤眼。甫玉还没开口,那人又说道:“在下河南王保保,未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蜀州马远。”
“先生既然不肯将真名说出,那也就不必说了。我不知道先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先生若认为我大元都是哈麻那样子的蠢材,那可就想错了。”王保保说道。
“不知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哈麻徇私枉法,早该如此,但如果想因此而撼动我大元江山,先生,还是另寻他路吧。”王保保说道。
“如果阁下有心,还请好好地守住你们的江山,别让在下看扁了。”甫玉说罢,登上了车。
甫玉一行出了城门,见沈傲早已在那等候。
“沈傲兄弟,可找到圣母?”白川问道。
“我这几天几乎把大都都翻过来了,监狱也去过了,就是没见到圣母。”听到沈傲的话,苴儿和几名圣女峰的侍女都着急地哭了。
“大都若是没有,定是在来的路上被掳走了,我们且沿路打听看看。”甫玉说道。
车行半日,甫玉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怕路上颠簸,不敢急着赶路。
“嬷嬷,你乏了么?我们到前面歇息一下吧?”甫玉柔声问道。
“孩子……”老夫人话还没出口,已经泪流满面,“二十多年前,我没能救你,今天我也没能救他们,我不是个好母亲。”
甫玉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一阵复杂,究竟这一趟进大都所做的事是对是错?
“孩子,我知道你为了大义,可他们毕竟也是我怀胎十月孕育而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孩子,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们最后一面,我只是去看看。”老夫人哭着说道。
“嬷嬷,这……”
“我知道他们伤天害理,能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但让我最后再看看他们吧,我怕我以后都会忘了他们的样子。”
“好吧,我们先到前面歇息,打听好了,再带你去。”
过了一夜,沈氏兄弟把进入大都所打听到的事告诉甫玉:“先生,哈麻和雪雪都被发配,恐有闪失,昨天夜里就出发了,哈麻被发配惠州,雪雪被发配到肇州,这会儿应该也没走多远,应该能赶上。”
甫玉听罢,让侍女扶起老夫人,老夫人却一脸懵懂,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呀?大都不是都到了吗?”
“嬷嬷,大都不能待了,我带你回漠北。”甫玉答道。
“回漠北好啊,有草原马匹,那班儿呢?他还这么小,可不能让一个人留在这……”
甫玉又是一阵安抚,才将老夫人哄好,马车约行半日,只见前面有一行官兵押解着两辆囚车,沈傲连忙促马前行,上前跟领头的官兵耳语了几句,又指了指甫玉的马车这边,将一袋银子塞到了官差手里。官差说了几句,沈傲于是招呼马车过去。
囚车上的哈麻见是甫玉,哈哈地苦笑了起来,笑声久久不止……
“老夫算是看走眼了,你终究还是为脱脱报仇了。”哈麻苦笑道。
“我报的何止是脱脱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