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厚利杨伟卖翟兴~奉圣旨岳飞征曹成】
话说霍明常与德安府陈规通书,李横以为霍明走投陈规,故有攻德安之心,乃申明朝廷谓陈规以德安府顺番投敌,遂会随州李道兵来犯德安府。
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使陈规,字元则,密州安丘县人,年已六十岁,为人端毅寡言笑,待人和易,以忠义自许,尤好振施,家无赢财。靖康二年曾在德安府为安陆县令,连战击败军贼祝进、王在,著有《德安守城录》、《攻守方略》两书。
陈规登城,叫道:“愿与李横将军说一言。”
李横走马来到城下,大喝道:“霍明必在你城中,将他交于我,万事皆休,不然只待打破城池,送你一城性命归西。”
陈规好语说道:“霍明不曾来此,你我皆朝廷之臣,若互相攻击,朝廷必然疑心,我送你粮米百石,不如就此和好。”遂令人送米百石并油酱之类出城,李横受之。
陈规与李横道:“请将军解兵。”
李横道:“襄阳之兵已到,无可议者。”遂造天桥为攻具。
李横军中有一副将,背城而坐胡床,看造天桥。
陈规见了生气,问道:“谁能杀此贼?”
牢城兵士田金应声道:“小人愿往。”陈规许之,亲为田金把盏。
田金满饮卮酒,横枪下城,潜身于城壕中,壕岸稍高,田金在壕中行到副将之处,即横枪上岸,挥而刺之,那副将洞胸而死,田金复跳身入壕,涉水而过,城上人皆鼓噪,陈规大喜,升田金承信郎。李横大怒,天桥造成,填壕皆毕,乃鼓众以天桥临城之西北角楼。陈规帅军民御之,飞炮伤足,神色不变,围急粮尽,诸将请杀牛以代军食。
陈规道:“杀牛代食,敌人便知我事穷。”遂把家财取出劳军,士气益振。
孝感县令韩遹来告道:“县有粟百斛,路梗不能通。”会大风雨,陈规命乘势呵殿而来,贼军疑其神卒,不敢攻击。
李横、李道连围两月,遣人入城,愿得妓女罢军,陈规不许。
诸将对陈规说道:“李横、李道围城七十日,以一妇人活一城性命,不值得么?”
陈规怒叱道:“你等也配为将?和亲之事汉朝有,今日不可有!即便李横退去,是我以妇人求和,让人耻笑,何况李横得妓女真能退军么?”
李横军填壕不实,而天桥塌陷,不可进兵。陈规趁机,令六十人穿衣诡异,头戴鬼脸,披头散发,持火枪自西门杀出,焚烧天桥。李横见官军出城,喝令本兵迎战,却不知官军每人都拿着火枪,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如炮声,可打一百五十步,中枪者非死即伤。李横兵马未曾见过这种火器,被官军火枪打死无数,甚是惊骇,不敢前进半步。李横瞪着眼看,也是吃惊非小,叫道:“陈规真妖人也!”话音刚落,陈规在城头指挥兵士驱赶火牛阵助火枪兵,须臾间攻城器具皆被烧尽。李横无可奈何,中夕拔寨而去。次日一早,陈规上城,见李横已退兵,城下无一人一骑。李道听说,也撤军走了。刘豫收留霍明,以书再招陈规,陈规将刘豫使者械槛,押往朝廷。陈规以守德安功,升徽猷阁直学士,诏赴行在,改显谟阁直学士,徙知池州、沿江安抚使。朝廷以李横为襄、郢二州镇抚使,李道为邓、随二州镇抚使。
桑仲死后,伪齐刘豫将要移都汴京,河南镇抚使翟兴屯伊阳县凤牛山寨,刘豫甚是忌惮。刘豫每次遣人往陕西达书金人,必由卫州、怀州、太行山取蒲坂津以达,耗时费力,只怕翟兴劫夺,更是苦恼。
刘豫遣其子刘麟,大将穆楷、王霸,引数万皇子军,犯伊阳山。翟兴令统领官赵林、金润守寨,自与副将李恭、杨伟率军出战,两军于伊阳之北列阵,距离一箭之地。刘麟上手穆楷,下手王霸。
刘麟当先出马,立于“齐”字旗下,是何打扮?但见:
面似银盘,长眉星目;身高八尺,膀宽三亭。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外罩百花袍,足蹬狮头靴。手中横一杆方天画戟,身骑一匹骅骝宝马。
翟兴在“忠护”旗下,见了刘麟,指着大骂道:“你父依附胡人,狂悖称尊,荼毒百姓,我正要去讨伐他,他却来找死,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里拔牙’。”
刘麟抬头一觑,翟兴是何装束?但见:
面似生铁,眼如寒冰;狮眉倒卷,嘴角常怒。头戴曜日兜鍪,身披遮箭铠甲,穿一件绣山君团花皂征衣,踏一双拕泥遴乌黑蟒皮靴。使一对短把蒺藜锤,骑一匹冲阵绿耳马。
刘麟看罢,叫道:“老匹夫,我念你年老须白,你若让出京西,我便不与你争斗,或可来归降我大齐国,不失爵禄。你若不听我言,看我身后数万大军,顷刻间踏平伊阳山,叫你一城生命,化为灰尘。”
翟兴怒道:“黄口小儿,胎毛未退,乳臭未干,敢与我争强,叫你等尸骨无存。”
刘麟大怒,令王霸出战道:“你去把这老贼生擒过来,待俺一刀一刀剐碎了吃。”
王霸骑马抡刀,叫骂翟兴出战。翟兴虽已六十岁,仍然勇猛过人,令李恭、杨伟压阵,亲自出马,抡双铁锤,来斗王霸。
翟兴锤头皆是铁刺,舞动生风,王霸抵挡不住,走不上三合,翟兴手起锤落,锤头打中王霸铁盔,如砸烂瓜,坠马暴死。宋军擂鼓喝彩,齐军惊骇不已。
刘麟愤怒,再令穆楷出战。穆楷挺枪便出,大喝道:“老贼休要逞强。”
宋军阵上一将叫道:“老将军,让些功劳与俺。”翟兴回头看去,正是偏将李恭,使一杆大砍刀,敌住穆楷。翟兴便回阵前观战。
穆楷、李恭二将恶斗三十余合,穆楷力尽,望李恭面前虚刺一枪,回马归阵。
翟兴趁势驱动大军,冲杀过去。刘麟率军交战。翟兴与刘麟在乱军中厮杀,约二十余合,刘麟枝梧不得,当先溃走,皇子军随之败逃。翟兴赶杀数十里,得了齐军许多辎重,返回伊阳去了。
副将杨伟追赶刘麟至临汝镇。刘麟立马叫道:“将军何故穷追不舍,你我并无旧仇,若在宋庭一差二错,可来相投,切不可自断后路。”
杨伟驻马,回道:“我乃杨伟也,皇子所言,自会记在心中,就此别过。”拱一拱手,便退了去。
刘麟折兵过千,回见其父刘豫,备言翟兴兵马,十分奋勇,难以争锋。
刘豫知战不过翟兴,便派遣迪功郎蒋颐持诏书招翟兴来降。
蒋颐到伊阳山寨大帐,见了翟兴,本要开读刘豫圣旨,翟兴起身一把扯过,大发雷霆,须髯如戟,双眼圆瞪,把伪齐诏书扔入火盆。
蒋颐心中甚惧,说道:“翟公,这是何故?我奉命而来,却是要送将军大富贵,奈何未出一言,便焚毁圣旨?我主说了,如将军能归附齐国,愿以王爵厚待之。”
翟兴拔剑在手,怒道:“我大宋臣也,岂肯受刘贼之伪命!我弟翟进为国而死,忠义之名,日月可鉴,我若投了刘豫老贼,不但愧对祖宗,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我弟?还说什么圣旨?分明是伪诏,中原之民,与刘豫、金人势不两立,今日杀你,以绝刘豫污我之心。”蒋颐大惊,要跑出帐,被翟兴一把抓住提回,胸前猛戳一剑,蒋颐惨叫一声而死。
翟兴又把蒋颐人头取下,用木匣送还刘豫。
刘豫计谋不成,大怒不已,恨道:“翟兴老贼,油盐不进,若留之必为大患。”
刘麟道:“日前与翟兴交战,其将杨伟首鼠两端,或可离间之。”
刘豫乃阴结翟兴麾下裨将杨伟、金润,啖以厚利为内应,杨伟遂与齐使约定日期,里外夹攻。
过数日,刘麟率大军漏夜杀至,杨伟、金润大开寨门,迎入刘麟,以兵径犯中军。翟兴睡梦中听营内喊杀声大起,急忙披挂,提锤出帐,上马迎战。
翟兴火光中见杨伟、金润,与刘麟并力杀来,骂道:“杨伟、金润,老夫有何亏待你?竟然如此无义,与伪贼图谋我!”
杨伟大叫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怎么怪我?”
李恭飞马直冲过去,骂道:“杨伟小人,吃我一刀。”刘麟弯弓一箭,射中李恭面门,落马而亡。
杨伟、穆楷双战翟兴,翟兴奋击,斗了多时,疏忽中被穆楷一枪搠入肋下坠马,杨伟一刀砍下翟兴首级,投奔刘豫。
刘豫见翟兴头颅,大笑不止,封赏杨伟、金润,便车驾进发,移都汴京,京中士民震骇。刘豫下诏抚之,与百姓相约道:“自今更不肆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杂用,不限资格。”尊其祖刘忠曰毅文皇帝,庙号徽祖;父曰睿仁皇帝,庙号衍祖。伪左丞相刘麟籍所签乡兵十余万为皇子府十二军。以尚书户部郎中、兼权侍郎冯长宁参谋军事。改其弟汴京留守刘益,为北京留守。
刘豫在开封,凡军国事以至赏刑斗讼,不分大小都令元帅府取决。沿河、沿淮及陕西、山东等路,皆驻北军。由是赋敛甚重,刑法太峻,民不聊生。
翟兴子兵马钤辖翟琮,当时在外地,忽然统领官赵林负伤寻至,尽说刘豫攻打凤牛山不胜,又暗中勾结杨伟、金润两人,被二人献了大寨,翟兴战死,自己突围之事。
翟琮听了,如五雷轰顶,捶胸大哭道:“刘豫老贼,我誓报此仇。”急上马引军,来夺凤牛山。
翟琮至凤牛山大寨,齐军已退,山寨烧成白地,翟琮寻到其父尸体,却见头颅已被割去,又大哭一场。哭罢,命将山寨整饬,明日率将士为翟兴发丧,收合余兵保故寨。朝廷得知翟兴殉国,追赠为保信军节度使。
却说贼人曹成攻打东京不克,后来受了招安,会得诸多枪棒武艺,去年八月起为盗贼,掠湖西,犯沅州,与复州知州李宏合屯济阳,既而攻李宏,李宏败奔潭州。曹成又攻潭州,被统制马友所败,退还攸县。后犯安仁县,执湖东安抚使向子諲,进攻道州。守臣直秘阁向子忞得知,聚城中官军一百二十五人,使之迎敌,又遣使招之。兵行三十里,与曹成相遇,士皆惊逸。曹成自东门入,向子忞从西门逃,曹成遂据道州。曹成攻陷道、贺二州,再犯郴州永兴县。拥兵十余万,声势浩大。
高宗赵构闻自李成后,广西贼曹成又为荆湖南路巨寇,乃以李纲为观文殿学士、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命福建等路宣抚副使韩世忠以所部统制官任仕安一军三千人让李纲统领。命神武右军都统制岳飞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付金字牌、黄旗招降曹成。
且说岳飞领令,点军一万来荆湖路上,曹成已知,大惊道:“岳家军来,我命休矣。”诸将议论纷纷。
曹成此言一出,帐下惹怒一人,出而大叫道:“莫说他一个岳飞,便是一百个,也须死我矛下。”曹成看去,却是杨家将后人、杨邦乂之子杨再兴。
宋江讨方腊时,杨再兴曾在仙溪镇与叔父杨志相聚,杨志死后,回还故土。金军入攻,祖居被毁,又别无他去,只得聚集数百人落草为寇,近闻曹成兵势雄劲,前来依附,曹成喜其出身武艺,遂用为大将,攻破数郡,皆仗其力。
当下曹成笑道:“唯有再兴可敌岳飞。”乃令诸将坚守城池,以待官军。
岳飞兵至衡州茶陵县,奉诏使人招降曹成,曹成不从。岳飞乃上奏朝廷道:“比年多命招安,故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安,似同宋江。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众未可遽殄。”天子许之,命马友、李宏、韩京、吴锡等随岳飞共讨曹成。
岳飞引兵入贺州境内,扎下军营。张宪擒得曹成探子,缚之帐下。未及审问,徐庆突入帐中,禀道:“大哥,军粮业已食尽。”
岳飞急目顾徐庆、张宪,假意怒道:“胡说,分明够一月之用,如何便没了?”
徐庆道:“千真万确,剩余粮草,只够今晚。”
岳飞急扯二人出帐道:“粮尽,姑且返回茶陵,向朝廷乞粮。”帐中探子悄至帐边,侧耳细听,觉岳飞顿足而入,急回原地跪定。
岳飞入帐,令道:“将这贼人收押起来,待捉了曹成,一并处置。”岳飞又阴令张宪,将其纵归。那人归告曹成,曹成大喜,期翌日来追。
再说岳飞招诸将至军中道:“今日擒贼必回告曹成我军无粮,贼军今夜定然无备,一举可破。”乃命将士蓐食,潜趋绕岭,天未明,已至贺州临贺县太平银场,破曹军三万,拔其寨。曹成大惊,据险拒岳飞,岳飞使马友、李宏、韩京、吴锡麾兵掩击,曹军大溃,死数千人。曹成败走贺州桂岭县,使大将杨再兴、郝政、纪龙守本州治下富川县。
自曹成败走,岳飞攻下贺州城,于城内修军。其时,岳飞之弟岳翻也在军中,因饱读诗书,而任文职,见岳飞数日不行,便撺掇诸将来寻岳飞道:“哥哥如何不乘胜剿灭曹成,却在此耽误时日,若待养成贼势,何时功成?”
岳飞与诸将道:“曹成走至贺州东北桂岭县,却令重兵去守富川县,其意不难测,不过欲成犄角之势。我若全军攻桂岭,则富川贼兵攻我之背,我若攻富川,曹成亦会来援,我军终将陷入两难,因此按兵不动。”又问主管机宜文字胡闳休道:“我闻先生著《致寇》、《御寇》二篇,言天地之气,先春后秋,招之不伏则讨之。我欲分兵征两处,不知可否?”
胡闳休道:“方今已四月,天晴气暖,正为用武之时,此计可行。”岳飞遂下令使张宪与岳翻、岳云、韩顺夫、王万引兵五千,攻富川县,自领剩余人马直取桂岭县。
次日,两下分兵,张宪领兵辞岳飞而去,岳飞自与王贵、徐庆、马友、李宏、韩京、吴锡等将统兵北上桂岭,来战曹成。
只说张宪取路至富川县,见那县城雄奇无比,城墙高约三丈,周遭广数十里,城上守卫森严,却使王万搦战。
无一时,城门开处,数万喽罗跑出城边,布开阵势,当中拥出三个壮士,各骑一匹马。上手那人,名唤“吞天饕鬄”郝政,使杆钢叉。下手那人名唤“腾云厉鬼”纪龙,使杆铁斧。中间拥着一员骑白马的英雄,右肩上荷着一条亮银点钢枪。
中间这个少年英雄,正是“银霸王”杨再兴,披一副亮银甲,挂一件蓝锦袍,绾着一个青头巾。引着郝政、纪龙并三万五六千喽罗都出关前应战。
张宪、杨再兴各自通名报姓已毕。
张宪道:“汝也是将种世家,何故辱没祖宗,悖逆作乱?”
杨再兴笑道:“此言差矣。我祖上一心为国,立功边庭,奈何朝廷奸臣当道,屡见猜忌,三代忠良皆殁于雁门关外。今日天下汹汹不宁,乃皇帝之罪,何不再立明君,重建辉煌盛世。陈涉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正是此也。”
张宪听后,一语难开。岳云性起,拍马挥锤直冲阵前,大叫道:“强词夺理,谁人受死?”对面纪龙抡斧直出,来战岳云,无六合渐渐不敌,郝政催马举叉来夹攻岳云,张宪令王万去助战,杨再兴长枪一挥,招大军上前混杀,张宪也使全军出战。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