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狄青的汇报,范仲淹虽然心中有些不甘,未能将野利旺荣这条大鱼捉住,但他也知,几人已尽了全力,对于此次一役来说,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一想到刘平,没能将他换回来,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不过,范仲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刘平这等义士,不能让他客死他乡,终有一日,要将他们悉数,救回。
也许,他看了蓝弋一眼,忽然笑了。
该给朝廷的奏章还得写,要怎么写,现在他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狄青汇报完毕后,朝几位大人拱了拱手,看着蓝弋毫发未损,一直担忧的心也轻松了不少,往旁边一退,便不在说话。
范仲淹点了点头,虽然他脸上看不出大喜的样子,但从他泽泽生辉的眼中,众人都看到了喜悦。
这一战,算是把三川口丢的士气,全部打了回来,不得不说,是至今唯一让他比较欣慰的事情,可是接下要处理的事情,也是极为棘手的。
“这么说,野利旺荣最后只带着二三百人,逃走的?”
王信拱手应道:“其实不止,末将算过,还有一部分残兵大概是逃到周围的村寨去了,不过不用担心,那里住的都是些蕃户,祖上都与贼寇有仇,十分凶悍,他们即便能躲过我军的重重搜捕,定也逃不过蕃户的手段。”
范仲淹点了点头,又问道:“战马统计的如何了?”
杨文广正要汇报这事,听范仲淹问道,赶忙回道:“前后核算下来,斩获了近两千匹,上好的西夏马。”
“这可太好了!”
文彦博心中这算盘也是打的噼啪响,之前夏竦要人要马要钱的,朝廷分文没给,据说这次二人来了,夏竦找了他们几回,都没碰上。
范仲淹叫几人下去休息,把文彦博留了下来,他还有些事情,要单独和他商量。
几人走后,文彦博瞧范希文的脸上,并没有轻松的表情,就知道,这难啃的骨头,是接下来,赵祯的奏章如何写。
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是也有不妥的地方,首先就是乡兵,文彦博如果不跟着来西北,估计也会上折子弹劾范仲淹在西北擅用乡兵,违反了制度。
但是,这是要讲究因地制宜,鄜延路与西夏边境长达百里,他们手中能用的兵,凑起来还不到一万人,这次西夏来的是几千人,实力还在一条线上,如果又像之前来个几万人呢?
还能守的好,守的住吗?
而朝廷的援军迟迟不来,为了能守住,只好剑走偏锋,拿出府库的钱,自行在当地组织了一只民兵武装,作为乡兵,拱卫鄜延路的安全。
这些情况,文彦博心里清楚,对他这么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其实也早做了打算,在此之前,已经去了折子给东府的吕夷简。
至于,吕夷简和范仲淹之间的各人恩怨,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奏折很快到了京城,东府的大佬们看过之后,各个默不作声,倒是赵祯还颇为欣喜,只要把败止住了,其他都好商量。
他就是这么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皇帝。
想了想西北战事的严峻,看样子不派兵是不行的了,立马着东府向西北在增兵二十万,分配给鄜延、环庆等四路,在征集天下粮草运往西北,又着司农寺先拿出常平钱一百万贯,自己又勒了勒裤腰带,从内库中分四次挤出了三百万贯的私房钱,用于西北的军费开支。
有了兵,有了钱,前线还缺将领,光有范仲淹一人能打仗,会打仗可不行呀,他又不是消防员,灭不了这么多地方的火。
那么让谁去呢?
他只有两种选择。
赵祯是一个看似没什么主见,但其实内心十分清明的君主,他身为臣子,有时候,还要权衡一二,就更别说,赵祯这个一国之君了。
范仲淹将自己调查到关于三川口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番,对于刘平几人,虽然有过,但念在忠义的份上,他也将经过讲了一番,要不然,朝堂那些大佬们,又该胡乱摘指了。
在一旁为他磨墨的蓝弋,见范仲淹停下了手中的笔,端过一边的热茶,道:“大人,是否累了,要不然先休息一会。”
范仲淹接过他给的茶,喝了一口,似乎放松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便问道:“小家伙,你说乡兵一事,陛下会怎么想我?”
范仲淹说的是,这次他临时扩从蕃兵一事,这是可大可小,若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嘴里,那就成了大大的罪过。
不碍,范仲淹会有此担心。
蓝弋道:“此番,若非大人临机决断,朝廷的援军又迟迟不来,如果不当机立断的扩充蕃军的话,恐怕,丢的就不是一两座城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可是毕竟是我违反制度在先,纵然有再多理由,也逃不过,好事之心的人,三言两语。”
“大人,你是大丈夫,真男人,难道也怕,人言滑稽吗?”
“嘿,”范仲淹被蓝弋问的发笑,讪笑道:“你还小,哪知这官场险恶。”
“蓝弋虽不知,人言可畏,但却知,人心可畏,如果大人不豁出去的为老百姓保家卫国,那他们的嘴,他们的心又有谁来填补呢?”
蓝弋接着说道:“小子知道,这次西夏只派了三五千人来,就已经搞得这般劳民伤财,如果下次派三五万人来呢?以,目前我们这样的兵力,根本是守不住的,我想……”蓝弋提起笔,将它递到范仲淹的手中,道:“连蓝弋这等小娃,都懂的道理,难道那些大人,陛下不懂吗?”
接过蓝弋递来的笔,范仲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心中暗想,此子不可估量。
他的折子,很快到了京师,当赵祯从,范仲淹笔下的每一个字,感受出战场的凶险和将士们的齐心时,他略带疲惫的眼中有了些许泪花。
有这样用心的臣子,有这样忠心的将士,他内心里感受到了,被信任,被信赖。
特别是在得知,刘平之事后,他沉默了,想一想,但凡你愿意去想,就该知道,这一役,是多么的惨烈,一千人的军队,是如何与十几万大军,进行殊死的顽抗。
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再寒将士们的心了。
底下看着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赵祯,他们默不出声,没人能在鲜血这件事情上,还说些什么风凉话的。
赵祯的旨意很明确,有功者,赏!
这也是,一国之君,能给与那些,付出生命的人,最实惠的报答。
可是,赵祯仁厚,并不代表他傻,他不计较,在一番愤怒之后,他很快找到了他赵家人,属于自己的冷静。
这个时候的突然冷静,让他考虑对接下来时局的把控,黄德和已经被他杀了,而刘平、石元孙等人应该按功行赏,只是在对于范雍几人的处理上,倒是让他颇费了些周折。
范仲淹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现在他经略西北,多少要考虑到他的情感,范雍说实话,乃是朝中老人,一把岁数还挺在前线,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想起他花白头发的样子,赵祯这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三川口之事,他这个大管事是首当其冲,罪责难逃,给整个西北的战况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可你说他没功吧,好歹还把延州城保住了。
赵祯思前想后,不如把他打发去个清闲点的地方,让他发光发热算了,远离战场,少添点乱,把他指到了安州,给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差事。
范仲淹看到这里,眉头稍稍蹙了一下,对于将士的嘉奖,倒在情理之中,但是对于卢守勤的安排,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了。
“你看,”范希文将折子递给蓝弋,接着便不再多说一句。
蓝弋现在已经跟在范仲淹的身边,帮他处理一些日常的公文,说的直白点,成了他的私人秘书。
“卢守勤,升迁为鄜延钤辖。”蓝弋也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古怪。”
“古怪也不古怪!”范仲淹将手里的书,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搁,慢慢道:“钤辖一职掌管一州或一路军旅屯戌营防守御政令,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