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自从那日去了归家院以后,回来到也没有生事,每天只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研读八股文章。为明年开春会试做准备,那准备赎柳如是的银两,第二日李氏便叫账房给王彦送了来,泰盛号的银票,一张一千两,一共五张,交给晴雯他们收在屋内,每日他看着这银票,傻笑不已。
这泰盛号,乃是一徽商开的钱庄,主营银钱兑换,乃是本朝方才兴起的一个行业,早在宋代,四川地区便有了世界上第一种纸币,“交子”。
到了明朝初年,太祖高皇帝,也发行过纸币,叫宝钞。不过因为信用缺失,烂发超印,最后到擦屁股都嫌硬。
然而大明朝中后期,商品经济繁荣,走南闯北的商人,带着大量银钱到处跑,多有不便,况且古代的治安并不像现在这样良好,多有百姓扮做强盗,半路打劫。山匪路霸更是多如牛毛。
正是这样,钱庄才应运而生。到明末,也不仅仅是通兑银票了。还兼顾着放贷,这泰盛号已经上百年了,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有分号。信誉十分良好,泰盛号的银票还是比较可靠的一家。
说来可笑,王彦两辈子加上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呀。这是他的第一桶金,也是他改变这世道的第一笔钱,拿着这钱,王彦稍微有了点做一番事业的底气。
二十九日,正是王彦和柳如是约定再见的日子。
王彦早早在晴雯,秋纹服侍下梳洗完毕。却见他叫晴雯去把二门外的阿福叫来,说道:
“今日,我与二兄要赴盛泽市,不坐马车,你只与我安排一匹马来,另外,给二兄也说说,看他是坐马车还是骑马。”
“是,少爷。”阿福应到,刚出大厅,晴雯却叫住了他。说是老夫人唤他,阿福随着晴雯进了内间。
给李氏磕头行礼后,李氏道:“今日彦儿出去,可是你跟着?”
“是,老夫人,才刚少爷吩咐了,要骑马去盛泽市。叫我叫上二老爷家的二少爷一起。还说问二爷是骑马还是坐轿。”阿福答道。
“哦,为何要骑马?坐轿不是很好吗?骑马若是马惊了,伤着我乖孙可怎么好?你这狗才,却不知道劝着你家主人,也是个没心的,白白浪费了我对你老子的一番栽培心思。”李氏嗔怪道。
“是,少爷说要骑马,小的也没多想,还是老夫人思虑周详。小的不及也!”阿福一脸恭维。
“还有,上次乖孙在秦淮意外落水,虽是因为饮酒失足,然而却也是我疏漏了。如今乖孙中了举人,来往应酬颇多,只带一个仆人,未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你与你老子说,今日与你一同去,他是府中老人了,最是稳妥。
如今,盗匪四起,地方不靖,前几日彦儿提起这天下将要大乱。老妇深以为然,却要早做提防。叫你老子这次去苏州府城,买些健壮奴仆回来,彦儿也一同去吧。叫他挑选,买回来看家护院。好了,去吧,说多了怕你也记不住。去吧。”
李氏挥手叫阿福退下。
阿福出来,先去清水巷二老爷家,问了二爷王显,说是坐马车。便回来禀报,王彦听罢,也不管他。只说要骑马,叫阿福去准备。
阿福出得门来,却见他老子王贵,已经将马车套好了,身边带着跛脚的王全。
阿福上前道:“阿爷,少爷说要骑马,您套车做甚?”
“无妨,老夫人交代了,若少爷执意要骑马,便让他骑吧。不过我们这马车倒是要赶着,路上若是少爷累了,也可乘坐。你这猴儿,就是没脑子,办事太死板了些。这次跟着我们,好好学学吧。”
王贵一边说,一边套着马车。王全手里倒把一根马鞭提着,甩了甩道:“就是,你这猴儿,平日里倒机灵,怎么这几天跟了少爷,也学得少爷的呆气了。”说完哈哈笑了一阵,便赶着马车,停在大门口。与王贵商量买奴仆护院之事,阿福在一旁陪笑听着。
说起这王全,也不是一般人,王全原不姓王,他乃是浙江义乌县人士,年五十四,早年间当过兵,浙兵自从戚继光的戚家军扬名以来,素以悍勇著称,王全便是浙兵一员,做了个小小的什长,手底下也曾管过十来号人,参加了万历四十七年的萨尔浒之战。
眼见大明朝十几万大军,被努尔哈赤这个老猪皮各个击破,总兵杜松更是力战而亡。王全手底下十来个人,也就他一个人死里逃生。王全息了功名利禄之心,回乡做一个老实的农民,后来因为家乡遭了灾,投靠到苏州的堂哥王仁家来,王仁早年间出门闯荡,在东山佃租王彦家的田地过活。
王彦祖父在时,见这王全有些拳脚,便收做家仆。留着看家护院,平日里也教教家里的奴仆刀枪棍棒什么的。
这次老夫人叫王贵买些健壮奴仆回家,准备看家护院。王贵知道这王全惯会这些舞刀弄枪的营生,便叫了他一起帮着掌掌眼。
王彦在里屋,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等了片刻,见阿福进来禀报说二兄已经在门外了。便跟阿福一起出得门来,走时特意去李氏那里请安问好。李氏也没多说,只叫他注意,要少喝些酒。王彦低头应了,便出门而去了。
路上,王全赶马,王贵,阿福,坐在马车里。王彦自己骑马,因为前世的王彦去草原旅游时,学过骑马,倒也不陌生。骑在马上,跟在二兄王显马车旁,一行六人。缓缓向吴县盛泽而去。
二月二十九日,归家院。
柳如是今天也是一副儒士打扮,正与一名老者对弈。只见柳如是柳眉微蹙,看着棋盘,久久不肯落子。那老者见柳如是犹豫,道:“河东君,承让承让了。”
“犹龙公,妾甘拜下风,若论棋力,不及公多矣,让您见笑了。”柳如是性格豪迈,输了棋也并不懊恼。
“非也,非也,往日我与你对局,你与我必能战个几局,今日不知为何呀?我见你似乎神思不属,像是有何心事?”
这老者,是“吴下三老”之一的冯梦龙。自从崇祯十一年,告老还乡以后,回到吴县便安心著书。他与柳如是倒是旧日相识,今日柳如是下帖相请,早早就跑来与柳如是相见。
“哪有,犹龙公怕是看错了。妾只是久未对弈,一时失手,也是有的。”说完,抿嘴偷笑到。
“那倒是,我们倒真有几月未曾对弈了。”
冯梦龙抚须叹道。
说起来也怪柳如是,这几年在外漂泊,与南京的士子们吟诗作对,优游林下。十分快活,已经几月未回苏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