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叶阿水的坚持,柳如是赢了赌局。便对这贫寒却忠信的叶阿水十分欣赏,连带着几人都得了柳如是的赏银,每人三两。
王彦见柳如是都赏了,自己也不能落后,签下雇佣契后,也每人赏了三两银子安家费。把他们六人交给王全,王彦叫下人收拾棋盘桌椅。
带着柳如是去看下井巷的老宅去了,还吩咐阿福带着手下的几个下人,赶着马车,载着喜鹊去盛泽搬东西。
一转眼,到了二十日这天,正是艳阳高照的日子,田地里禾苗正绿油油的,微风拂过,像是一群风中仙子,摇摆婀娜,田地里的农人,也都笑嘻嘻的。今年是个丰收年啊!
突然,在田里拔稗子的老农李老汉,见往华亭去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这队人数量不少,将四周的田里的鸟雀,惊得飞起。
前面四个骑马的骑手,手里擎着一杆红色小旗,上面写着:金山卫水军前营领兵官王
后面跟着几百人的队伍,皆手持刀兵,衣着大明红色鸳鸯战袄,脚蹬铁网靴。护着一百多辆马车,车上都以蓝布盖着,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后方还有十几名骑手,也擎着旗子,来回逡巡呼喝。最后方才是三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搭着帘子,也看不到里面的人物。
这是一群什么人?看样子像是官军,可若是官军,老李头刚好认识几个字,知道金山卫水军,那不早就废弃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水军前营领兵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低下头,继续拔他的田里的稗子。
王彦一行人,二十日出发,走了二天,终于走到了松江府华亭县地界。
这一群人正是王彦和柳如是,以及二叔王政,二兄王显。
因为王彦要去走海,王显觉得在家里没意思,也央求他爹带他出来见识见识。王政想到,自己的生意最后还是要交给这唯一的儿子,所以也允了。
王彦和柳如是坐一辆马车,王政一辆,王显一辆。刚好三辆马车,落在队伍后面。
却说王彦这次出海前,向他叔父建议,弄了一个大明水师的官职,正是松江府金山卫的水军前营领兵官。
这金山卫早已破败不堪,大明的卫所制度,自从朱元璋开创以来,历时二百余年,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特别是天启朝以来,对外战争的失败,对内流寇的破坏,卫所制度已经是崩坏到了极致。
这不,王政找了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都督魏国公徐弘基,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个水军前营领兵官的职务。
这是一个虚职,既不能领钱粮也不能领兵器马匹服装。最后还是王政掏钱,给他们每人买了几件军服。自此,他们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华亭县沿海一带了。还是有点好处,王政有点佩服侄儿的机智了。
以前虽说做海贸,到底有点底气不足,若被官军的水师巡防营查到,还要上下打点。十分费钱,如今他也是官军水师了,怕个屁。
一行五百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将货物送到了华亭县沿海,那里有王家的八艘海船。
此时节,正好吹着东南风,前往倭国最是便利。
王政一到地方,便招呼手下人等将货物用小船运到海船上去。
这次王彦带了二百五十余人参加走海,其中两百新招的水手,被王彦以学习操船为由,安排到了叔父王政的八艘船上。他自己倒是问王政,哪里还有西洋佛朗机人的战船卖的?
王政道:“若要战船,福建水师那边倒也能倒卖出几艘来,不过是老式的福船,笨重不堪,行动迟缓,和这红番鬼的洋船快艇相比,实在鸡肋得很。”
说起海上的船只,王政十分熟悉,滔滔不绝的和王彦分说道。
王政不是个迂腐的人,相反,这十几年在海上的经历,让他整个十分精明强干,而且对新鲜事物也是接受得十分迅速。不像一些老夫子,迂腐顽固。
十七世纪的东亚海面,分布着多国海上势力,而其中的佼佼者要属王政口中的红番鬼荷兰人。
荷兰人在17世纪被称做“海上马车夫”,其殖民地一度和西班牙葡萄牙并肩,现代的澳洲都是荷兰人最先发现的。在那个时代也是荷兰人的殖民地,在印度,东南亚,美洲都有殖民地。可以说是“日不落帝国”的基础版。
而荷兰此时在亚洲,主要以三种船型贸易。
第一种:亚哈特船,这是一种典型的商船,因为省去了明朝水师舰船必备的艏艉楼,所以特点就是速度快,而且造价便宜。
第二种:笛形船,是荷兰人发明的一种特殊船型,特点就是载货量大。因为外形像一只笛子,因此得名。也是商船,而且多在东亚海面出没。
第三种:东印度船,体型庞大而且能够装载四十门以上火炮,船身坚固。是往来荷兰和东亚的主要船只。
王彦想要买一艘西洋战船,却苦于没有门路。而叔父王政的三艘战船,皆是亚哈特型战船,体型小,排水量只有几百吨,火炮24门。特别小家子气,王彦不喜欢。
说是不喜欢,最后还是带着柳如是登上了一艘名为“海鸥号”的西洋战船。
他喜欢坐战船,商船上火炮太少,货物太多,速度又慢。
这海鸥号共有三层甲板,王彦带着柳如是住在第二层,船中部最大的一个仓房里。
以王松为首的三十几个家丁,住在第三层,底部的仓位。
一上船,王松就大吐特吐,实在是太晃了。王全那老头子还对他说这船大得可以跑马,把他们忽悠来了,结果他自己却以要替少爷招募,训练家丁为由,留在了家里。王松恨不得打这死老头一顿出出气!
这次王彦出来,带了200雇佣的水手,50多名家丁,其中王松的十一人众也带来了。
剩余四十几人,包括铁匠陈老头及他新收的徒弟三人,在东山招募的以叶阿水为首的渔民6人,在路过南京时,在南京城外流民里面招募的陕西籍流民15人由一个名叫张达明的精壮汉子领着,还有十几人是柳如是在沿途看着可怜收下的,籍贯一一登记了。叫王全将这些人的家眷通通领回东山安置。
王彦家里身边跟着阿福及柳如是比较欣赏的叶阿水,柳如是则带着喜鹊和莺儿,以及王彦的大丫鬟秋纹。都是穿着男装,排在王彦隔壁仓住下。
安排好大家的住处,王彦已经十分乏累。日头也渐渐偏西,王彦便和柳如是等人草草吃过晚饭,睡觉去了。
叶阿水待王彦睡下后,在仓门外站第一班岗,站了有半个时辰,才由后面接替的王松手下一个名叫杨铁柱的辽东汉子换岗。
王松是军旅出身,而且是将领的家丁私人,养成的习惯便是无时无刻要有人保护家主。在船上也是如此,这五十几个家丁王彦交给了他统领,他自然要上心。
制定了每日轮岗守卫王彦和柳如是的规矩,王松才跑到船仓里继续他的呕吐大业。
叶阿水回到自己的底层的船仓,里面住着虎仔和两个新招的流民。
虎仔见叶阿水下来了,便开心的问道:“阿水哥,可算下来了,这两位大哥我已经认识了,你还不认识吧,哈哈。”
虎仔还是那么懵懂,叶阿水只是微微对两人笑了笑。并未开口,毕竟大家还不熟。
那两人中有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看起来三十来岁,首先开口道:“俺叫牛大力,陕西榆林卫人,家里有个妹妹。”
这牛大力出来逃荒好几年了,先后在洛阳,开封,凤阳,无锡待过。见多识广,性格也比较开朗,一家五口人出来逃荒,就他和妹妹活下了。父母以及奶奶,走到洛阳就病死了。
另一个汉子看着文文静静的,年级倒也不大,二十五六岁。不太喜欢说话,只说了自己叫马武,陕西隆德人。
叶阿水也介绍了一下自己,随后找到自己的床铺,躺着不说话。
虎仔名叫赵二虎,天性好动,因为都是渔家子弟,倒没有像这两个陕北汉子一样晕船,躺在床上的虎仔问叶阿水道:
“阿水哥,听说明天咱们就要启航去那什么日本国了,你去过吗?”
叶阿水一辈子都在太湖周边打鱼,哪里去过什么日本国。只是淡淡的回应道:“跟你说了,不该问的别问,咱们好好保护少爷,保护王家的东西就行了。”
这时上铺的牛大力插话道:“阿水兄弟,这王家公子为人如何呀?俺和老马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心里总不安稳,你给俺说说?”
见这两个新来的感兴趣,叶阿水就先将他和虎仔应募时的事给两人说了。
那马武一听,觉得主家倒是个精明人,以后自己要小心谨慎才好,好不容易今年带着弟弟和媳妇出来逃荒,走到南京城。在城外住窝棚住了小一个月,本打算带着弟弟和媳妇回陕西去了。就是饿死,也要饿死在家乡不是?
正好遇到王彦来招家丁,马武看着只有十一岁的弟弟,和满脸菜色的媳妇陈氏,咬咬牙,报了名。
家人都被带到王家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失落得很,所以不太想说话。
叶阿水和虎仔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这东山王牧之的事。
渐渐都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