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墨。

　　陆岐下意识地想要追去，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他想起来自己也不会什么身法，恐怕是追不上，加之留叶挽霜一人在此，也不放心。

　　叶挽霜跪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名惨死的丫鬟，脖颈上一道口子横贯左右。

　　那是她亲自挑选的贴身丫头春红，平日里最是伶俐可人。

　　“春红…是我连累了你…”叶挽霜喃喃自语，泪如雨下。

　　她抖着手想去抚摸春红的脸，却在触碰到那片冰凉时猛地缩回。

　　陆岐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此事与你无关，都是那些畜生太狠毒。”

　　他能感受到叶挽霜肩头在微微发抖。

　　不远处的回廊里突然亮起烛火，人声嘈杂。

　　陆岐轻声道：“叶姨娘，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安排些事情。”

　　说罢，推门出去。

　　主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谭府上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出事了！出事了！”

　　“天呐！这…这是死人！”

　　“快去告诉赵婆子！”

　　呼喊声此起彼伏……

　　有丫鬟尖叫着跑过院子，有婆子捂着嘴巴呕吐，还有护院拔出腰刀紧张地四处张望。

　　烛火点点亮起，惊慌失措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陆岐眉头一皱，这些惊慌失措的喊叫只会让事态更加混乱。

　　“都别动！”他站在台阶上，声音如雷贯耳，“男人们外围警戒，女眷速速回房！”

　　气势震住了慌乱的人群。

　　周通一行人来势汹汹，在谭府大开杀戒。

　　满院的血迹，触目惊心。

　　然而，正如春寒料峭后必有花开，这场血案反倒给了陆岐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有时候，最好的谎言就是另一个真相。

　　周通等人深夜擅闯民宅、大肆杀戮的行径，足以坐实一切罪名。

　　谭子昂和郭伟泽的死，正好可以推到他们的头上去，叶挽霜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这谭府主母。

　　这时。

　　赵婆子带着几个管事匆匆赶来。

　　她虽已年过半百，但见惯了大场面，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道：“大家都冷静些，让我看看…”

　　话未说完，她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就认出是守夜的护院。

　　赵婆子脸色瞬间苍白，身子一个踉跄，幸好旁边的婆子扶住了她。

　　魏杰也闻讯赶来，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看到满地的血迹和尸体，他直接跪在地上，嘴唇哆嗦：“这…这…”

　　陆岐按住他的肩膀：“别慌，你现在立刻去县衙报官。”

　　魏杰立刻就想起身，但是陆岐的手并未放开。

　　陆岐补充道：“你就说有一帮匪徒闯入府中行凶，伤亡惨重，请县太爷火速派人来验看。”

　　没有说出统玄司，是因为他还打算看看定安卫，是个什么态度。

　　魏杰虽然双腿发软，但还是强撑着应下了，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赵婆子这时已经稳住心神，开始指挥丫鬟们：“去，把各处院子都叫醒，让大家警醒些。”

　　她转头对陆岐道：“陆管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岐环视四周。

　　月光下，谭府的人聚得越来越多，有的掩面而泣，有的窃窃私语，更多的人是一脸惊恐。

　　有人说是江洋大盗，有人猜是仇家寻仇，更有人提到了妖邪作祟。

　　“所有管事立刻去前厅议事。”陆岐沉声说，“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许乱传消息，违者重责！”

　　镇住了躁动的人群后。

　　陆岐趁机又道：“各院的主事人立刻清点人数，有无可疑之处速来禀报，其余人等分批巡查各处。”

　　赵婆子连忙指挥起来。

　　眼看着场面稍稍稳定，陆岐才转身回了叶挽霜的卧房。

　　走到叶挽霜身边，轻声说：“该去前厅了。”

　　叶挽霜神情恍惚，仿佛没有听见。

　　“你现在是一府之主。”陆岐蹲下身，正色道：“等会儿见了管事们，要表现得悲痛但不失威严，明白吗？”

　　叶挽霜这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眼泪站起身。

　　陆岐趁人不备，在她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别怕，有我在。”

　　前厅内烛火通明，几位重要管事已经等候多时。

　　他们站在厅内，神色各异。

　　莫管事面沉如水，时不时用袖子擦汗，其余管事也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门帘挑起，叶挽霜缓步走入，在主位坐下。

　　众人见她双眼红肿，神色憔悴。

　　陆岐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目光扫过堂内众人。

　　“诸位都是府中的老人了。”他缓缓开口，“今夜府中遭此大变，死伤惨重，想必你们都看到了那几具尸体。”

　　莫管事搓着粗糙的手掌，斗胆开口：“陆管事，叶姨娘，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挽霜微微点头：“但说无妨。”

　　“老爷虽说是在闭关，但闹出这么大的事，总该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莫管事说着，偷瞄了一眼其他人的反应。

　　又有一人附和道：“对啊，而且郭管家向来主事勤谨，怎的今晚也不见人影？”

　　陆岐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痛楚：“老爷和郭管家…已经遭了毒手。”

　　此言一出，厅内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莫管事两腿发软，踉跄着后退，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我去找卧房处找老爷时亲眼所见。”陆岐继续道，“他们不知使了什么邪术，老爷和郭管家…”

　　他顿了一顿，又酝酿了一下情绪：“化作了一团黑灰，此刻就在谭老爷的卧房里，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这话说得含糊，但却无人怀疑，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世上有妖魔鬼怪。

　　近来城中水鬼作祟，死伤无数，化作黑灰这等诡异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场众人听了，更是魂飞魄散。

　　“老爷他…他怎么会…”

　　赵婆子抹着眼泪，一句话说了好几次都没说完整。

　　“赵婆莫要太过悲伤。”

　　叶挽霜强忍泪水，上前将她扶起。

　　一位管事颤颤巍巍地问道：“夫人…这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痛下毒手？”

　　“我已叫人报了官，此事自有官府查办。”陆岐见状立刻接过话头，“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人心，千万不能乱了阵脚。”

　　叶挽霜感激地看了陆岐一眼，正不知该作何回答。

　　然后她也看向诸位管事：“各位也知道，老爷仙去前几日就已将府中大小事务托付于我。”

　　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又道：“值此危难之时，诸位都是自家人，莫让谭府就此倾颓。”

　　莫管事闻言，立即起身，恭敬地说道：“叶姨娘放心，我等定当尽心尽力。”

　　“是啊，我们会全力配合叶姨娘的安排。”

　　先前附和莫管事的的那人，这会儿也忙不迭地道。

　　又有几人表了忠心。

　　叶挽霜点头道：“有诸位相助，我心里踏实多了。”

　　“那…那些死去的护院和丫鬟……”赵婆子抹着泪问

　　“自该好好抚恤，丧葬一事，合该我谭府出钱。”叶挽霜道，“这郭管家也遭了毒手，总管的事就让陆管事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