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月光暗淡。

　　一队火把照亮了谭府大门。

　　十几名衙役将门前围了起来，个个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县丞张立轩快步走进府内，脸色凝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将归云阁前郭伟泽尸体处理掉的陆岐，在门口迎着，简要说了句谭府中遭了歹人。

　　火光映照下，院中八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水早已浸透砖缝，在火把照耀下泛着乌黑的光泽。

　　几名家丁端着水盆，试图清理地上的血迹，血水混着泥沙流进院中的排水沟，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死者的衣衫被鲜血浸透，在夜风中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捕头王朗站在中庭，腰间的官刀在火光下闪着寒芒。

　　他身后跟着两名师爷，一个举着灯笼，一个拿着册子记录。

　　几名仵作蹲在尸体旁查验伤势，检查每一处伤口的深浅、方向和形状。

　　“死者脖颈处一刀封喉，刀锋从左向右斜砍，伤口整齐，深可见骨。”

　　仵作用铁签子挑动着伤口。

　　赵婆子领着几个老妈子站在廊下，掩面抽泣。

　　这些死去的护院和丫鬟，都是府中的老人了，平日里和气生财，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害了性命。

　　“护院六人，丫鬟两个，总共八条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赵婆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着王朗的话。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死者的名字，每说一个，眼泪就掉下来一串。

　　府中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自危。

　　平日里总跟这些护院打交道，突然见他们死得这般惨烈，谁还能安心？

　　就连几条看门狗也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谭老爷也…？”张县丞难以置信地问道。

　　陆岐悠悠地叹了口气，悲从中来：“是的，连同郭管家，都已遇害。”

　　张立轩对着师爷说道：“速速修书一封，快马加急送往沛州。”

　　沉吟一阵之后：“就说我新安县出了命案，死者是城中大户谭子昂，请大人定夺。”

　　东边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定安卫的人到了，李承轩带着十几名辅卫快步进入院中。

　　这些平日在城中巡逻的差役们，此刻也都神色凝重。

　　见多了市井械斗、江湖仇杀，但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头一遭。

　　李承轩皱眉：“陆兄弟，你为何会在这里？莫非…”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谭府的管事。”陆岐坦白道。

　　李承轩显得既惊讶又不悦：“你为何要隐瞒身份？”

　　陆岐解释自己是为了暗中调查谭府与统玄司的关系，这才隐瞒了身份。

　　正当三人交谈时，府中又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护院抬着一具尸体走来，白布上已经渗透了血迹。

　　陆岐掀开白布，脸色阴沉：“是刘管事，他昨晚本该值夜，却不幸遇害。”

　　张县丞命令衙役开始勘察现场，登记死伤人数。

　　陆岐告知他们，谭府现在由谭子昂的小妾叶挽霜主事。

　　等他走远后，李承轩才开口问道：“陆兄弟，可是那周通等人？”

　　陆岐点了点头，略有些惋惜地道：“我与统玄司周通几人搏斗一番后，让他们逃了去。”

　　“丧心病狂……”

　　李承轩怔怔的，虽然来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料，此时还是觉得震撼。

　　“此事牵连甚广，恐怕不宜在此细说。不如待会儿我单独向李教习汇报？”

　　李承轩会意：“也好。”

　　张立轩这会儿也回来了，问道：“谭府现在由谁主事？”

　　“是谭老爷的小妾叶挽霜。”陆岐答道，“谭老爷生前已将府中大小事务交予她打理。”

　　张立轩道：“本官待会儿要见见她，了解一下情况。对了，那粮仓的事……”

　　李承轩先行接话：“粮仓已经封锁。”

　　朝阳升起时，整个谭府内外已经戒备森严。

　　衙役在各处盘查，辅卫在城门设卡。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谭家遭了邪祟，死伤无数。

　　谭府一间厢房。

　　“教习应该知道，新安县这些年发生了多少起商船沉没的事故吧？”

　　陆岐给李承轩倒了一杯茶。

　　“不错，沈家的粮船损失最为惨重。”李承轩有点不明所以，问道，“这和周通夜袭谭府，有何关系？”

　　陆岐沉声道：“水鬼翻粮船，粮仓养虎妖，关节全在于一个粮字。”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法再说谭府是无辜的了。

　　只是出现粮仓虎妖，还可以扯一句不知情。

　　可周通等人都杀到府里来了，再不知情就说不过去了。

　　“统玄司估计就是和谭府密谋豢养妖物，此次前来，就是杀人灭口。”

　　言罢，他看了一眼李承轩，后者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我的猜测呢，水鬼虎妖，都是为了让那百姓没粮吃，被逼着去山上给他统玄司挖矿。”

　　陆岐又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事太大了，不是一个小小的新安县，能承受得住。”

　　许久之后，李承轩才悠悠开口。

　　陆岐认真地说道：“正因为事情太大，才一定要闹到沛州去。”

　　至于青丘门狐妖？

　　等沛州里来人了，再报给他们好了，剿杀狐妖那也是一件功劳，反正估计这几日内就会来人。

　　李承轩当即告辞，要先回衙门里，与赵师爷商议一下，该如何上报给州里。

　　这可不是闹水鬼的事情，那些大人们或许会先紧着州府里的妖物，现如今牵扯到了统玄司，不是小事。

　　“陆兄，你虽是谭府管事，但我也知你与那妖物绝无干系。”

　　“我会在书信上言明是你诛了虎妖，你不必担心会牵连到你。”

　　在临走前，李承轩抱拳，宽慰陆岐几句。

　　陆岐点头致意，道了声谢。

　　官差来了之后，谭府里已经平静了不少。

　　但大家还是心有余悸，陆岐就替叶挽霜做主，放了府里人一日的假。

　　陆岐也没有多加约束，反正有县衙派人守着谭府了，谁人都不准出去，也不让进人。

　　还好府里只当是闹出人命，要是知道谭府勾结妖物……

　　陆岐躺在床上，老神在在。

　　本想徐徐图之，结果出了这变故，那青丘门狐妖，还敢来新安县吗？

　　可是识海玉册中的凶兆并未解除啊。

　　还有一事。

　　按道理来说，这事儿捅了出去，已经上了秤，那谭府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诛九族好到哪里去。

　　而现如今，他陆岐可是谭府管家。

　　玉册没有捕获凶兆，是因为只能存在一个吗？

　　甩了甩头，陆岐将纷乱的想法按下，不管怎么说，提升实力，才最重要。

　　得想个法子，骨关，神关，还有那轻舟境……

　　还是得去那归云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