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外卖。”

　　敲门声响。

　　唐余将门拉开一条缝，嗖嗖冷气透过缝隙打在外卖小哥的脸上。

　　如此炎热的夏季，小哥感受寒风吹拂，脸上顿时出现畅快的神情。

　　“辛苦了。”

　　接过外卖，唐余顺手取下门口的桃木剑递给小哥：“中元节快乐。”

　　“？”

　　时值夜半。

　　突然有人送你一把桃木剑，还说中元节快乐。

　　外卖小哥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连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

　　唐余神色坚决：“那就帮我拿去丢掉吧，谢谢。”

　　“……”

　　看着唐余的眼神。

　　外卖小哥仿佛悟出了什么。

　　他接过桃木剑，猛地回头。

　　身后，果然有白雾凝聚成的莫名形状！

　　“卧槽！！”

　　外卖小哥拿着桃木剑猛挥，唐余则默默的关上了门，心想：

　　低温产生的白雾，在特定情境下也能产生恐怖的效果，可以考虑加入密室……

　　把外卖放在餐桌，打开盖子，唐余招呼道：“吃饭了。”

　　栗子从书房飘出来。

　　她歪了歪头，看着唐余变魔术一般从塑料袋里拿出热腾腾的米饭，疑惑道：“这多少钱？”

　　“加了个煎蛋，减去优惠券，二十块五。”

　　栗子惊讶。

　　二十块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你，没骗我吧？”栗子看着唐余。

　　唐余掏出手机，点开支付记录：“四十一块钱，除以二，没骗你。”

　　“可是这不是数字么？又不是钱。”栗子不理解。

　　“……”

　　唐余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反问道：“你不懂移动支付？”

　　栗子皱眉点头。

　　唐余恍然。

　　移动支付是13年左右兴起的。

　　也就是说，栗子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人。

　　他解释道：“现在我们的钱都是放在手机里的，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串数字。”

　　揪起外卖上的小票：“你看，这上面也写了，确实是四十一块钱，没错吧。”

　　栗子飘过去，默默的看了一眼，随后从背后掏出一个本子和笔，开始记账。

　　唐余开玩笑道：“本子和笔也要记账吗？”

　　“当然。”栗子头也没抬：“您说。”

　　“……”

　　唐余不记得这本子什么时候买的了，随口道：“加起来算十块吧。”

　　“记录完毕，目前欠款是五千零三十五块五。”

　　“好，吃饭吧。”

　　国潮猪脚饭，也不知道小女鬼吃不吃的惯。

　　关注着栗子的行动，直到第一口饭送入口中。

　　她咀嚼了一下，眼睛顿时放光：“好吃！不愧是二十块钱的饭！”

　　果然……栗子小姐既有实体，也自然会有味觉。

　　吃玉是修行，吃饭才是生活。

　　唐余为自己的钱包松了口气：“吃得惯就好。”

　　肚子咕咕叫，自己忙了一天也没吃东西。

　　一勺肥瘦相间、混着酱料的热乎米饭下肚，体温再次上升，心情也舒畅不少。

　　大口炫完猪脚饭，唐余有时间重新审视自己目前的生活。

　　宛如彗星一般闯入家中的栗子小姐，带来了寒意和紫罗兰香。

　　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她是几几年的人？

　　她真的会和自己同居三年吗？

　　她真的能找到家吗？

　　思绪零散飘荡，越想越远。

　　最终落到实处，还是要想想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该做些什么。

　　唐余擦了擦嘴，问道：“栗子，你现在还记得些什么？”

　　“我想想。”

　　栗子放下筷子，眉头轻轻皱起：

　　“红色塑胶，钟声，读书声，吵闹声；然后转变成一股咸咸的味道，然后就是很冷很冷，对了，好像还有鱼腥味……”

　　栗子的记忆是破碎而零散的，但是却不难拼凑。

　　唐余琢磨着：“前半段讲的应该是学校吧，看你的年纪，大概是高中？后半段讲的大概是海？”

　　栗子点点头。

　　唐余摸着下巴思量，结合她目前的状况，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校园霸凌、跳海自杀；亦或者是意外溺亡。】

　　等会去搜索一下，看看这几十年来有没有比较出名的类似案件。

　　“还有什么别的记忆么？”唐余开玩笑道：“比如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男朋友？”栗子认真思考：“完全想不起来。”

　　“对家里呢，有什么印象？”

　　“家里？……”栗子思索片刻：“院子，我记得奶奶想种菜，妈妈要种花，两人因为这个还吵了几次架。”

　　有院子，家中条件应该不错。

　　这一点也能从栗子的谈吐教养中看出来。

　　“种的什么花？”

　　“想不起来了……”

　　“紫罗兰？”

　　“……”栗子惊讶：“您这么一说，好像是。”

　　紫罗兰广泛种植于南方城市，可以进一步锁定范围。

　　“行，你如果还有什么想到的记得跟我说。”唐余道：“我们聊聊下一个问题，等找到你的家人之后，你打算以什么样的形象和他们见面？”

　　“啊……”

　　栗子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不以幽灵的形态出现，而是以栗子的形态出现，家人们估计会更加开心吧？”

　　“……嗯。”栗子慢慢点头。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帮你融入社会，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搞清楚，你现在是只有我看得见，还是所有人都看得见。”

　　这是唐余刚想到的。

　　自己能看到栗子这件事说不定是特例，别人可能看不到。

　　栗子无言，她看着唐余，觉得这个老板虽然很弱，但是脑子好像还是很好使的，至少这件事她就想不到。

　　唐余拿出手机，点了一份芒果刨冰。

　　“一会儿外卖小哥到，你开门去拿，看他能不能看见你。”

　　栗子虽然不懂什么是外卖，但她也没多问，看着颗粒分明的猪脚饭：“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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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过后。

　　尽职尽责的外卖小哥按响门铃。

　　“您好，外卖。”

　　门打开。

　　一股寒意猛然扑到他的面门。

　　外卖小哥缩了缩脖子，手握桃木剑，抿着嘴巴递出刨冰。

　　栗子站在原地，沉默注视着桃木剑。

　　此刻，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您，您好？”外卖小哥试探着问道。

　　面前少女很漂亮，但是眼睛是冰蓝色的，头发乌黑，嘴唇无色，长裙蔽体……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再加上她又不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自己，连温度都从盛夏来到了寒冬！

　　她周身的低温散在炎夏中形成白雾，仿佛不可名状的克苏鲁触角！

　　小哥腿软了、脚麻了。

　　‘早知道我就不接这单了，那个送我桃木剑的大哥，人呢？人呢……’

　　就在这时。

　　唐余轻轻扒开栗子，微笑接过刨冰：“谢谢，您辛苦。”

　　砰！

　　大门关上。

　　寒气阻断。

　　外卖小哥咚的一声滑跪在走廊上，他抱紧桃木剑，表情呆滞。

　　过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

　　“等一下……芒果是黄色的，我的头盔也是黄色的，难道芒果指的就是我？刨冰……音同暴病，他是在暗示我……被鬼缠身了？！”

　　外卖小哥如梦初醒，迅速起身，双手合十对着门口深鞠一躬：

　　“谢谢大师点拨，我明天就去庙里上香！”

　　房间内，唐余点点头：“别人也看得见你，这是好事，不过你目前这样子，确实容易把别人吓到。”

　　栗子想了想，突然看着唐余：“那为什么你没有被我吓到？”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你上来就给我磕了个响头？

　　不敢这么说，唐余转移话题：

　　“因为猫在哪里都可以咪一会，所以叫猫咪。”

　　完全不讲道理，直接塞了一个烂梗。

　　栗子的思路却被水灵灵的带跑了，她笑出一个小梨涡：“好可爱。”

　　“……”

　　这情绪价值……轰的唐余有点找不着北。

　　他双手插兜，目视斜方：“因为狗什么时候都欠修理，所以叫修狗。”

　　“修狗？”

　　“小狗的意思，修狗。”

　　“可爱！”

　　“因为人活着累，所以叫人类。”

　　“有趣诶！”

　　栗子现在已经听得懂谐音梗了。

　　“因为上班容易卒……”唐余故意留了个话口。

　　栗子积极回答：“所以叫上班族！”

　　“Bingo！”

　　“有趣！我也要当上班族！”

　　唐余躲开她的眼神，指了指刨冰：“是挺有趣的，尝尝这个吧。”

　　说完这句话。

　　唐余突然想到陈欣妍。

　　要不是她，自己不会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背梗。

　　她不喜欢这样，也笑不出来。

　　栗子却很喜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成年人不做改变，只做选择。

　　今天算是彻底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正当唐余感慨时。

　　栗子坐在餐桌上，突然开口道：

　　“老板，刨冰还是您吃吧；不过我看它都化了，要不要我帮您速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