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拒绝的。

　　李姓天师已经用天师道秘法给他的神魂烙下了印记。

　　即使到时候他融入天道，也无法洗刷。

　　只能按照设定的意念行事。

　　青云宗主离开了。

　　孙夜最后眺望了一眼天边，盘腿在道台中央，闭目静心。

　　他的心中此刻有无数思绪。

　　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

　　人面对死亡时的反应折射了他对自己一生的态度。

　　他平静的像是一汪深潭，或是深夜中最静谧的时刻。

　　众多散仙也来到了阵法中各自的位置。

　　为了这一天，他们不知等待了多少年。

　　从围攻天机宗，逼迫上一届宗主以姓名卜卦，算出阵眼道躯所在开始算起，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的时光里，他们将这个阵法的布置，激活，以及上万个手诀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满地的阵纹像是繁华的织锦，此刻在他们仙力的注入下亮起了耀光。

　　这光亮越来越盛，庞大的白色半圆球渐渐覆盖了整个道台，膨胀到了极点，耀眼的像是第二个太阳在天玄大陆中央升起。

　　这光亮白的冰冷，穿透眼皮照入孙夜的瞳孔。

　　他想起自己这辈子记忆的起点，那是一个冬夜。

　　父母将年仅三岁的他带到了村中地主的家里，他们谎称因为营养不良，瘦弱不堪的他只有一岁多，

　　便将他以三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没有子嗣的地主当儿子。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回想起他们的脸，还是模糊一片。

　　“太阳”像是浮上水面的泡泡，“啵”的一声碎裂，在水面上泛起一圈波纹。

　　这波纹以道台为中心，以光线传播的速度扫过整个天玄界。

　　一刻钟后，波纹抵达了十八墟境，扫过了天穹大阵。

　　天穹大阵真正的核心部分被真正激活，开始运转。

　　覆盖了整个天玄大陆的灵力穹顶开始接受天穹大阵传递而来的汹涌灵力。

　　这是蓬莱岛历代散仙积攒下的天地灵物，灵晶灵钻被消耗时产生转化的能量。

　　他早知道，自己的一生从被天机宗主定位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这个时间来的比他想象中的日期还要早，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好像听见了人声，看到了人影，感觉一生中出现过人来了又走。

　　幻觉里，他感觉到李尘出现在他身边。

　　他感觉自己的脸自觉露出笑，听到自己在说一些安慰他的话，感觉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宽厚有力，像是一双长辈的手。

　　他感觉自己有话要对他说，可是还能说些什么呢？

　　张李二位天师道散仙立于孙夜头顶上空，挥动浮尘，掐动咒法，口中呢喃着法决：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

　　随着法决越念越快，孙夜周围的一百零八个单灵根修士在这咒法的催动下开始消融。

　　他们的身躯从四肢边缘开始化成似水一般的透明液体，直到融化到丹田处的灵根。

　　透明的液体凝固成了琥珀，琥珀中央，木火土金水五种灵根显现出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

　　这些琥珀从地面浮到空中，旋转着融合，最后化作一块绚丽的五色石，浮于孙夜的头顶。

　　“崩！”

　　于此同时，随着数百位散仙同时一声大喝，天穹大阵中央汇聚的能量化作一道光束，撞向天玄界西北方的一处虚空。

　　那是神话传说中不周山的位置。

　　天师道也曾以此法崩解部分天道，选择的正是刚刚光柱轰击的位置。

　　时隔万余年，如今天玄界的天道运转再次受到轰击。

　　那处虚空中，好似透明的琉璃收到了攻击，浮现出网状的裂纹。

　　这裂纹不是光柱的轰击造成的，而是上一次崩解天道后勉强修复的痕迹。

　　“去！”

　　张李二位散仙手中法决变换，五色石融入了孙夜的道躯之中。

　　这个过程好像被滚烫的铁浆从九窍灌入一般，酸麻胀疼痒汇作一股极致的痛，让他的神魂尖叫着想要逃离。

　　然而无处可逃。

　　他张不开嘴和眼，只能默默承受着灼心一般的痛苦。

　　他的身躯和五色石融合在一起，神魂附着中心。

　　四周的散仙和修士们观察着二者融合的状态。

　　像是观察铁胚的铁匠。

　　等到二者完成融合，孙夜的道躯外的光芒暗淡下去之时，他脚下的传送阵亮起，将其传送到天道的裂纹之中。

　　天玄界的天道像是感受到了这块五色石。

　　将其融进裂纹中，修复着创伤。

　　孙夜又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他感觉到了外界的景色。

　　四周是一片虚空海，海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泡泡”，每个“泡泡”之中都有一个和天玄界一般的世界。

　　这是三千小世界。

　　毫无根据地，他知道了这些知识。

　　他意识到自己的躯体消失了，他的神魂来到了天道之中。

　　天道无情，天道无意。

　　而此刻的他，就是天玄界天道的一部分，执掌天玄界天道的权柄。

　　“言”出法随。

　　神魂中的烙印闪着光，示意他该说出那句话了。

　　“散仙……”

　　就在此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他的意识在天玄界中游荡，一瞬间就定位了地点。

　　无间墟中，使用了降（jiang）神术的梁南河此刻已经成为了长生盟主李豫的承载体。

　　李豫粗壮的右手掐着李尘的脖子，感受着李尘的颈骨在他的手中如同干枯的芦苇一般脆弱。

　　“我抓到你了！”

　　他笑地癫狂。

　　嘴巴张开到最大，血色的牙齿和瞳孔摄人心魄。

　　“自从你上次从我手中逃跑，我就成了天玄界众修士的笑柄。

　　就连我的部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像以前那么敬畏了。

　　好在有真仙赐法，我日夜修行，终于也能遁入虚空，将你抓在手心。”

　　他一挥手，将陈华轩胸口的阵匣放在手中，对准了李尘的脸。

　　“我要让天玄界的所有修士都看看！老鼠终究是逃不出猫的手心的！”

　　他一把攥碎了李尘的颈骨，骨头碎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一种爽感从他尾脊骨传递到颅顶。

　　“这感觉~绝妙！”

　　他将脸贴上阵匣，对着所有正在观看留影的修士说道：

　　“接下来，我会杀光这里的所有修士，不管是哪一派哪一宗天骄。

　　还是上面那两个化神修士。

　　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