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渐歇的午后，明觉禅师正在庭院清扫落叶。青年弟子手持扫帚，目光却凝在石阶缝隙里新开的野花上）

　　弟子：（突然开口）师父，昨日下山化缘，见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新郎喊着“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新娘子哭得梨花带雨。可弟子想起东街王掌柜，三年前也是这样赌咒发誓，如今却在胭脂铺子养着外室...

　　明觉：（竹帚划过青砖，惊起两只粉蝶）你可见檐角冰棱？春日里晶莹璀璨，日头稍炽便化作水滴。（拾起半枯的梧桐叶）这叶子初生时何等鲜嫩，如今经络却比宣纸还脆。

　　弟子：（若有所思）师父是说誓言如同朝露？

　　明觉：（含笑摇头）老衲是说，世人总把晨雾当玉山。你看那卖花郎每日唱“今生只卖白玉兰“，转过巷口不照样叫卖红山茶？（将落叶投入香炉）爱语如檀香，燃时氤氲满室，灰烬却再辨不出原本形状。

　　（暮鼓声中，二人转至茶室。弟子摆弄着鎏金茶碾，窗外忽传来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弟子：（斟茶的手微颤）上月李员外家小姐投缳，遗书里写着“既不懂我，何必说爱“。她夫婿倒是哭得情真意切，可连娘子每日抄经用的是松烟墨还是油烟墨都不知晓。

　　明觉：（将茶汤注入冰裂纹盏）你且看这琉璃盏，盛清水时映着云影，注浓茶却只见褐涛。（指尖轻叩盏沿）世人求爱如渴鹿逐阳焰，哪知真正止渴的，是认清幻影后的清明。

　　弟子：（凝视盏中漩涡）那日经过书肆，见话本里才子佳人一眼万年。可现实中，张书生对着咳血的林姑娘念“在天愿作比翼鸟“，转身却嫌药罐子熏黄了袍袖。

　　明觉：（推开雕花窗，放进来满室蝉声）听过画眉鸟学人语么？“生死相许“说得字正腔圆，可它连这四个字的分量都托不起。（指着廊下蛛网）你看那雄蛛求偶时舞得多殷勤，事毕还不是成了雌蛛腹中餐？

　　（月升时分，弟子抱着经卷踏入藏经阁。明觉正在给古琴调弦，七根丝弦竟断了五根）

　　弟子：（惊愕）师父的绿绮琴怎会...

　　明觉：（抚着断弦大笑）好！好！当年司马相如靠这琴音求娶文君，如今弦断反倒清净。（突然拨动剩余两弦，发出金石之音）你听这无声处，可像极了大雄宝殿的晨钟？

　　弟子：（豁然抬头）弟子明白了！情话如琴弦，绷得太紧易断。真正的知音，该是未成曲调先有情的...

　　明觉：（截断话头）错！大错！（抓起案上《楞严经》掷向蒲团）经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你怎的还在音声里打转？（突然吹熄烛火）此刻漆黑中，你可能辨得老衲掌纹？

　　（秋雨连宵，弟子在寮房辗转反侧。忽闻后山传来木鱼声，循声见明觉在滴水岩下打坐）

　　弟子：（跪坐岩前）师父，昨夜梦见自己变成说书人。满堂喝彩时讲的都是痴男怨女，冷场时倒说了段老夫妇七十载相对无言的故事。

　　明觉：（睁眼指着岩缝滴水）这水滴石穿用了多少年月？隔壁小沙弥今晨还说“要效仿精卫填海“，未到晌午就嫌石子硌手。（从袖中掏出油纸包）尝尝，慧远师太腌的梅子。

　　弟子：（含梅蹙眉）好酸！可细品又有回甘...

　　明觉：（笑得白须乱颤）三十年前她初学腌梅，往坛子里倒了整罐蜂蜜。如今这梅子，倒像极了她和慧明师兄——一个嫌糖多腻味，一个说酸能醒脾。（忽然正色）世人求甜厌苦，却不知真正的滋味都在阴阳调和处。

　　（晨钟破晓时，弟子扫罢庭院。见明觉抱着破蒲团往山门去，急忙追上）

　　弟子：（气喘吁吁）师父又要云游？

　　明觉：（将蒲团塞给弟子）去送给渡口的摆舟人。他总抱怨娘子不懂风月，却不知自己二十年未换过撑船的竹篙。（指着江面晨雾）你看那对白鹭，可曾听过它们说半句情话？

　　弟子：（望着双鹭掠过水面）振翅的频率竟完全一致...

　　明觉：（大笑踏歌而去）频伽鸟说尽三千偈，不如寒山拾得笑相逢～（歌声渐远）世人哪，总把锦书雁字当作宝，哪识得无字碑前春草青...

　　（弟子抱着蒲团呆立渡口，忽见摆舟人娘子提着食盒走来。粗陶碗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碗底沉着三颗去核红枣）

　　摆舟人娘子：（腼腆一笑）他今早咳了两声，劳烦小师父把这旧蒲团捎来，垫在船头挡江风。

　　（江风掀起弟子僧袍，怀中的破蒲团里，露出半截褪色的并蒂莲绣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