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中,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得见深处的水滴,声音像极了更漏。
余子安在进来的通道边用铁钳架起一块烧红的炭来到陈启贤身边。
那地上的王忠见到此景,蜷缩在石壁下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衣袍早已经成了破布条,露出底下白得渗人的皮肉。
王忠对着二人喉咙发出荷荷的响声,像漏了风的破风箱。
陈启贤对着余子安问道:“他还是不愿意说?”
余子安点点头:“这老家伙,死到临头还要抱着那家产不肯放。”
正说着,地上的王忠低声的缓缓开口:“你们两个小畜生,想要咱家的财宝,休想!咱家宁愿守着这个秘密下地狱,也不会拿出来给你们。”
陈启贤低声凑近对着王忠说道:“王公公,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抄你的家才找到了区区百两,你如此身份地位想必不会如此囊中羞涩吧?”
“你们要杀就杀,咱家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了,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这小皇帝既然要咱家的命,给他便是了!”
“王公公,你就不想再造天下,重新封王拜相成为万人之上的主?”
王忠眼睛一亮,用尽力气斜着眼看向了陈启贤,虽然洞内昏暗无比,可他还是看到了对方眼中迸发的野心。
“你们想造反?”
“王公公若愿意出钱,我们也不是不可为之啊。”
“就凭你们?”
陈启贤邪魅一笑,而后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王忠:“天津城的盐引,我若没记错,是你那帮徒子徒孙所签发的吧?这城东的盐枭拿了盐引竟和倭寇做起了生意,我想这事您老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王忠在原地不语,而陈启贤在心中却已经知晓了答案。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承认了,当初我本以为你待在北平城外是等着你那些旧党来想办法解救你,现在想想好像不然。”
王忠听着陈启贤的一字一句,表情逐渐开始狰狞。
“王公公,你一个当朝的十二监之首竟然通倭!”
陈启贤站起身来,故意将结尾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你根本不是在等他人解救你,你根本就是在等那帮东南倭寇想办法来北平是与不是!!”
陈启贤义愤填膺,连身边的余子安都被陈启贤的此番言论吓了一跳。
他想不到原先只想套出王忠财宝之事的陈启贤此次前来竟是察觉到了他通倭一事。
王忠在黑暗中努力保持着自己均匀的呼吸,见陈启贤如此逼问他只是满脸堆笑:“不自量力的小儿,这天下事岂是你们两个小小士卒能弄的明白的。”
“你说通倭就通倭?要不是咱家每年从这些盐商手上征得那么多的盐税,那小皇帝哪来的钱修造宫殿,哪来的钱养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孙,又哪来的钱给你们这帮杂碎发粮饷!!”
王忠咬牙切齿,自诩他的作为才是正道。
虽然王忠胆大妄为,但确实,没有他,这朝廷早就拿不出一分钱来供这个庞大组织的运作了。
事到如今,造成这番局面也只因那帮贪官污吏毫无底线,王忠已经喂不饱他们了,也正因为如此,这帮人才想着将王忠清理出朝堂,换成自己当家做主。
“王公公,现在运河水已经可以重新通船了,这是你期待已久的对吧?现在天津城早已经不知聚齐了多少倭寇,要不咱两做个交易如何?”
王忠稍加冷静后问道:“说来听听。”
“现在东南的漕运由我掌控,我可以帮你离开天津城,更可以帮你联络倭寇护送你离去。”
“你成了漕运主事?此话有何凭证?”
陈启贤拿出怀中的契约,余子安从外面提进来一个火把,王忠一看,果然如此,只是上面只写着城西码头的船只,而这王忠印象之中他所合作的漕运乃在城东。
陈启贤看出了他的顾虑,便再次开口:“放心,城东的漕运和我是一通的,要不然我怎会知晓你通倭之事。”
“你想要什么?”
“我要天津城的盐引和五百万两黄金。”
王忠听完“噗呲”笑出了声,余子安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身边的这位搭档会有如此野心,他还沉浸在当初二人杀人越货的腐烂生活之中。
“呵呵呵......如此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你?而且你怎能断定咱家就有那么多黄金?”
“因为你王公公的命不能低于这个数目吧?若不然岂不是让你掉了身价。”
“黄金咱家给不了你,盐引咱家更是无法替你拿到,咱家现在只不过是一位流放在外的罪人,哪里还有此等能力帮你要到天津城的盐引。”
“盐引这事简单,我只需要你的一封手信即可,剩下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至于黄金,你会给我的。”
“为什么你如此笃定。”
“从东南上北平,一路畅通能完美躲过官府搜查的只有我们天津城的漕运货船,而你会为这条水路心甘情愿的付银子的。”
王忠异样的看着眼前的陈启贤,此刻他完全猜不透这人真正的心思。
但他竟察觉到自己有通敌卖国,直取北平的想法。
“你小子咱家看不出来啊,竟能为了银子做到如此地步?”
“如此乱世,要手里没有银子我可一点都睡不安稳,想必王公公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吧?”
“咱家混迹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等贪心之辈,若咱家早几年认识你,哪里还需要什么徒子徒孙,有你这么一个狠角色就够了。盐引咱家可以给你,就当是咱家交你这个朋友的见面礼了,反正咱家也没任何损失,你既然有办法,那便去吧。至于银子,容咱家考虑考虑。”
陈启贤微微一笑,这老狐狸说的倒是好听,你现在一条命都在我的手上,你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若为了一时的硬气白白葬送性命也不是你这种精明之人所为。
况且恐怕这老狐狸还想着到时候摆自己一刀,等离开了天津城,这王忠断不会老老实实放任自己拿了他的银子到处挥霍。
既然他同意先给自己盐引当定钱,那往后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陈启贤拿来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替王忠松绑之后,余子安将火把放到跟前。
此时陈启贤说一句,这王忠便写一句。
完毕之后,陈启贤又令王忠写下一封书信以报倭寇,防止他们从中阻拦此事。
毕竟自己夺取城东盐枭盐引必定会引起背后倭寇的不满,只要到时候亮出这封书信,对方自然会重新认主。
这个便宜倒是白白送给了陈启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