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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省试放榜

黄巢挽天倾 平生假寐 2691 2025-02-14 13:17

  三月三,上巳节。

  长安民众纷纷涌向河畔溪边,以菖蒲、兰草浸泡之水沐浴洁身,洗去冬日沉积的尘垢,祈求疾病远离、灾祸消散,新的一年吉祥顺遂。

  黄举天一面手拿青桃啃咬,酸涩滋味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一面怡然自得,欣赏渭河沿岸的青山连绵,绿水悠悠。

  成亮身背行囊,满脸忧虑地望着自家阿郎的背影。

  见黄举天啃完酸桃后,脱下云纹靴,看样子还打算下河戏水。

  成亮实在忍不住,赶忙道:

  “阿郎,要不咱们回贡院等着吧?”

  往年,省试放榜多定于二月底。

  可今年不知怎的,莫名延期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成亮劝阿郎寻人打听,偏偏阿郎又是个浪荡洒脱的性子。

  考完都这么多天了,他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玩遍全长安名胜古迹不说,今日甚至还有闲情到城外过上巳节。

  而参加省试的其他士子,哪怕平日里涵养功夫再好,过完二月,也都按捺不住焦急,跑到贡院门口里蹲守放榜。

  成亮深知自家阿郎满腹经纶,诸多独到见解,就连老家那些学识渊博的夫子都难以应答。

  他相信,以阿郎的才学,只要认真应考,高中的希望极大。

  成亮正欲再次开口相劝,冷不防一件圆领袍和一条裈裤迎面飞来,糊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前面传来“扑通”一声,他便知阿郎已然跃入河中。

  早春的渭河水冷冽异常,敢于此时下河游泳之人,无疑迅速吸引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围观的女眷亦也不在少数。

  她们脸颊泛红,彼此交头接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朝着河边移步靠近,想要瞧个真切。

  黄举天对岸上的动静置若罔闻。

  在河中畅游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攀上岸来。

  成亮见状,急忙从行囊里取出郊游用的篷布,以树枝撑起临时的遮挡之所。

  黄举天擦拭完身上的水珠,冲书童扬起眉梢:

  “瞧你这百无聊赖的样子,要不也下去游个两趟?”

  成亮不语,直勾勾地仰头盯着黄举天,眼中满是委屈。

  黄举天见状,摆了摆手:

  “得得得,回去好好收拾,咱们明天就启程回山东。”

  成亮一脸认真地摇头,劝阻道:

  “阿郎,可不能提前走啊,这还没放榜呢。万一阿郎考中了进士,吏部要留您在长安做官,那可如何是好?”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想得总是挺美。”

  黄举天明知自己考中的概率为零,却也不点破,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答道:

  “可不是考中了进士,立马就能做官的。

  “还得再通过吏部的‘关试’。只有过关的人,才有做官的资格。

  “而且啊,名次靠后的进士,一般也就只能当个县尉之类的九品小官。

  “只有那些家世极为优越、名次又名列前茅的,才有机会留在京城任八品官职。”

  两人离开河岸,行至路旁的官家驿站,租了一驴一马。

  黄举天跃上马背,冲身后的莺莺燕燕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惊起道道轻呼。

  马蹄嘚嘚,驴蹄笃笃。

  黄举天百无聊赖,便给自家书童科普起唐朝官制。

  待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将整座长安染上一层瑰丽。

  黄举天望见前方礼泉坊的坊门,谈兴未尽地总结道:

  “综上所述,晚唐——我大唐官制虽仍以三省六部制为框架,但科举受朋党之争干扰,藩镇割据使地方官制混乱,中央集权削弱,考核监督也流于形式。”

  最后半句话,成亮听着格外耳熟。

  记得自己九岁那年被阿郎买回家,往后六七年间,阿郎可没少在家主和大家翁面前,念叨什么“科举无用,种田有理”。

  每次说起,阿郎都言辞激烈,控诉大唐官场黑暗腐朽、商贾庶民在这世道下如何饱受不公,永无出头之日。

  来长安之前,成亮曾以为阿郎是因为懒,不想费神考功名,才那般大放厥词。

  直到他亲眼目睹邱慕阳当街买望,才真正相信了阿郎的说辞。

  一想到才华横溢的阿郎,仅仅因为出身问题,便可能被永远埋没在乡野之间,成亮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他想起这几日在酒楼茶馆里听来的各种消息,赶忙对阿郎说道:

  “阿郎,您也别太灰心丧气。

  “我听说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年前还把前朝李德裕宰相召回朝中任职。

  “说不定,今年已经开始整顿舞弊乱象,那您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傻小子,知道李德裕是什么人吗,随随便便就期待上了?

  黄举天刚要开口,便听坊内陡然响起一声清脆锣声。

  “回来了,回来了!下榻咱们福悦客栈,金榜题名的第七位进士回来咯!”

  伴随这声高喊,提着铜锣的客栈掌柜与几名小二,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掌柜身手敏捷,赶忙伸手去牵黄举天的缰绳,嘴里不住念叨着恭维话:

  “您可算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店小二则殷切地扶着他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协助他下马。

  与此同时,客栈里瞬间涌出一帮士子。

  他们簇拥到黄举天跟前,纷纷拱手作揖,恭贺道:

  “恭喜黄兄考中进士!”

  “真乃我等楷模!”

  “日后还望多多提携。”

  也有落榜者阴阳怪气道:

  “不知是何缘故……今科的录取人数较往届,竟多了好几番!”

  几个带着家丁的华衣老者,此刻也卯足了劲儿,奋力往人群里挤。

  每往前一步,他们都要用手肘不动声色地顶一顶旁边的人,彼此暗暗较劲,只为抢先捉到这位新科进士做女婿。

  黄举天站在中央,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好不容易从喧闹声中理出了头绪,他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干脆利落地挣开捉婿之人的拉扯,重新翻身上马。

  待黄举天赶到贡院时,守榜的人群大多散去,只留下几个落榜者瘫坐在地,抱头痛哭。

  黄举天胸膛起伏,目光急切地在榜单上搜寻,试图确认意外之变是否真实发生。

  一行又一行,直到视线猛地顿住。

  “今科进士第一百一十一……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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