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七日。

　　晴。

　　水神庙大火方熄，与庄园意外出现的坑洞一起在城中为人讨论。

　　镇妖司忙的不可开交，被借调至府衙，一同搜寻整理死尸……

　　郑丰披着皮毛大氅，身上被一圈一圈纱布扎裹的严实，隐隐血丝透过纱布，向着外印出痕迹，却依旧步伐匆忙，行的仓促，他既然答应了人，便绝无背信一说。

　　独自一人行到城南，腰间坠挂口袋咣啷作响，里面存着成块的金子。

　　他原以为，被要求委托的是受了伤，惹了官司，不得已躲在此处的侠客之流，到了此处，却发现，在这里的只是一群乞丐。

　　豆大的孩子凑在破落的神庙中满是期许，还有个成熟秀丽的女子艰难的将铁锅撑到垒好的灶台上，随着咣当，锈迹斑斑的铁锅落在灶内，随后神庙爆发出阵阵轰然的叫好声。

　　女子腼腆的笑着，被拥在一群孩子中有些不知所措。

　　等郑丰踏步进来，

　　几人瞬间警觉，孩子护住了刚支好的铁锅，

　　女子则是低眉，将脑袋扎在破落衣衫中，一刹那，郑丰看见了一枚青色印痕，她是个奴隶，一个不知道为何沦落在此处的奴隶。

　　郑丰晓得他们，那是乞丐的神像被砸了，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他压着心思，用这辈子最细腻的语调道：

　　“我受人之托，带你们去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郑丰想了想，补充道：“一个方块脑袋。”

　　“哥哥……”

　　等下，一个稍大些的孩子上前一步，质问道：“他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和你差不多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你胡说！”

　　孩子吹眉瞪眼，横在身前。

　　郑丰想着，又将比量着的手垂了一些，“前几日，她大概只有这么高……”

　　被拦在后面的女孩眼睛亮了亮，但是还被揽在身后，“哪有这般变了又变的！”

　　“真的，他说的是真的。”被护在后面的女人缩着脑袋，“我前几日见她时候，约莫比这样高一个脑袋……”

　　“哦！”

　　一群孩子欢呼着凑了上来，郑丰觉得，往日出色的口才此时好像失了作用，只剩下频繁重复的，这边来，跟我走之类的。

　　“你等下。”

　　他们扒了灶台，拿着锅，破碗里装着隔夜干巴的剩菜，还有和雪混在一起的干巴馒头。

　　郑丰没有做声，他知道，这是这群家伙的命，

　　随后，一个年纪稍小的抱来一座丑陋的泥塑，干巴巴的，上面有着不正常的裂痕，

　　“你们信神？”

　　郑丰皱眉，面色稍僵。

　　“不信！”

　　“不信？那这？”

　　“我们捏的，好看吧？”

　　郑丰打量许久，隐约从脑袋上的方块棱角看出些熟悉。

　　熟悉……一点点。

　　十二月二十日。

　　晴。

　　天气回暖，通过不断的锻炼，终是熟练掌握了【殃水】加八的力量。

　　姜云捧着《明理药典》与《山川志》在奇录宝斋之中离开，细心收在腰间口袋中，蹦跳跃下石阶。

　　“师姐，可以了。”

　　“准备离开了？”王小蕤问。

　　“只是稍作些了解，还未准备离开。”

　　李鸠摇摇头，“行万里路，胜万卷书，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一定记在书中，别将书本奉为宝典，不然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知道了，谢谢李大哥。”

　　李鸠霎时间红了脸，连忙摆手，“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卫兄呢，走，咱们巡街去！”

　　王小蕤犹豫，“你欲远行，我本不应多说，你现在修为不够，相貌又过于出色，应多做小心，若非必要，我建议缓行。或者等上一段时日，随我一路行至天苍，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师姐也觉得我好看？”

　　王小蕤垂下眸子，一张如玉的脸蛋靠在身前，五官精致的宛如天工雕刻，哪怕是最苛刻的工匠也挑不出半分不是。

　　但是最后，目露嫌弃，厌恶的将脸蛋推远，轻啐一声，“呸，不要脸。”

　　姜云嘻嘻笑着。

　　自古离别多悲凉，她不喜欢。

　　她喜欢的总是浅显简单的欢乐，将束在手腕上的红绳解下，撑开，穿插而过，“师姐，我方才看人编绳结，只看了一眼，便做出这般样子，用来做刀穗，好不好看？”

　　姜云四人与一队行货车迎面而过。

　　“郑老板，临近年关还要去行商啊？”路人捧手，与商队领队打着招呼。

　　郑丰呵呵笑着，回应道：“没办法，答应别人了，不将东西送出去，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车队之中，穿着陈旧衣衫的少女：“哥哥，我们真要离开吗？”

　　她未得到回应，眼眸子一转，随后轻疑了一声：

　　“哥哥，那个人的身影好像……”

　　旁的男孩突然将她拉扯，按着脑袋按住。

　　姜云与郑丰无言，擦肩而过，就像是从没见过的陌路人，

　　郑丰停下脚步，觉得有些恍惚，杀人不眨眼，能堂而皇之说出全凭喜好的家伙，此时天真烂漫的用红绳编制刀穗，还向着旁的女子抱怨自己手笨。

　　“大掌柜，真的要离开吗？斗牛城的基业就这么不要了？”

　　郑丰回过神来，“走吧，该走了，基业什么的，总会再有的。”

　　“咱们去哪里？”

　　“去重山险地，我与一个寨主有旧，能寻个安稳的容身之所，梦回啊，做人应醒的，安全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只是身外之物，没道理为了一些无用钱财之物，徒生烦恼……”

　　姜云编制刀穗的动作一停，她蒙面的技术有那么差吗？怎么感觉是个人就能发现她的身份？

　　“您获得些许气运……”

　　“您获得些许气运……”

　　“您获得些许气运……”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我做的多差呢！”

　　等在城中寻了一天，回到镇妖司，司内声音喧杂，在提交街牌之后，才听到消息，原是府衙调令下来，因为水神庙被烧和城中庄园的事故，方云被调走，府衙与镇妖司将迎来新的府令与掌司。

　　姜云本打算攒够气运，破入十一境，再做盘算。

　　人算不如天算，若再等下去，反而失了机会。

　　“择日不如撞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