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些不对！”

　　黑云卷积，雷影隐动，神婆面冷，被凿开裂隙的小船已经沉到水下，层层波纹由水面向四周扩散，碰撞在岸边回撞，在被涛涛浪潮吞噬，推搡着消散在河面上。

　　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有种事情超脱掌控的感觉，苍老的脸沉闷的难看，干枯如树杈的手紧紧攥住拐杖，攀附在拐杖上的树瘤向外渗出乌黑血渍，面上黑蛇攀动，浑浊的眼睛瞬间化为幽色。

　　拐杖轻轻挥动，如驱臂使的几条黑鱼此刻与她断了联系。

　　心中隐隐生出的不安此时化作实质。

　　她扫过河对岸葱郁的树林，在她无法看到的角落，奔流河水与茂密林木此时无法遮挡住她的视线，枯瘦的身躯悄悄地在水下泅过，选了一处茂密水草处，利落的爬上岸。

　　浑浊的眼珠子在河岸上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干瘪的嘴角拉长，眼中透出一份凶戾。

　　“那丫头跑了！”

　　阴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欢庆，那些庆贺河神诞辰的村民愣在当场，“啊？乌婆婆，怎么会？”

　　她冷着眼看着愚民，心中升腾起一阵厌烦，却不得不解释，“神灵大人刚才降神于我，告知那小丫头在河下伤了它的兵卫，已经逃上岸了。”

　　“那，那咋办啊！？这祭祀没成……”

　　“放心，她逃不了！”乌婆婆迅速打断了将要声起的喧哗，她现在还需要灵王庙庙祝的身份，绝不能起了什么乱子。

　　“那丫头曾经穿过的衣物呢？”

　　“我去取，我去取。”

　　“快一些！”

　　乌婆婆转动脑袋，看着正在往人群后面缩的村长宋安，“河神祭祀出了问题，你们宋村要负主要责任，去把她抓回来，然后取牲再祭河神。”

　　宋安脑袋不在人群中缩了，他一挥手臂，几个中年男子在人群中走了出来。

　　走到人群前，就要试着游过河岸去。

　　乌婆婆猛的一瞪眼，厉声呵责道：“都说了，这是河神的道场，没有允许你们绝不能进去，去找船夫渡河！”

　　“婆婆，东西拿来了。”

　　一件灰色的沾满土痕的衣服被人捧着，来到乌婆婆身前，来人双膝跪地，双臂尽可能的抬高，垂首掩下的双目尽是崇敬。

　　乌婆婆眼中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干枯的手腕抬起，拐杖轻轻拂过被捧起的衣物，随后拐杖立起，拐杖之上树瘤状开始渗出乌黑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侵蚀土地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拐杖的一端好似有了无形的助力，缓缓指向对岸窸窸窣窣的林木中那道压低身形的身影，面容之上，黝黑的黑蛇刺青蠕动，好似吸了一口鲜血，乌婆婆的脸庞越发干瘪。

　　另一边，姜云小心且谨慎的河中潜水，选了一处水草茂密的地方登岸，此地距离那些村民约莫百余米，震耳的鼓声都小了许多，再加上林木遮掩，这里应该不会被人看见。

　　本可以继续潜水下去，但又怕河里真的存在河神，便做此决定，做出已经沉水的假象，在适宜处偷偷上岸。

　　她一口河水吐在岸上，偏着脑袋，将灌在耳朵里的河水倒出来，一手抱着半块猪头肉，另一只手将发簪随意擦了擦，插在猪头肉上。

　　“特么的，特么的！”

　　穿越者前辈们不说称王做祖，也是下海擒龙，入山捉虎。

　　到了自己这里就差点被河里的黑鱼拖死？

　　也幸好有个挂，不然，这世道，难活……

　　姜云抿着嘴，满目倔强，黑发湿哒哒的贴在肩头，江风扑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葱郁林木遮挡住身形，对岸锣鼓依旧。

　　“看来自己上岸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便矮下身子，快步向着打包好的衣物地方前进。

　　“这个世界应该是有妖怪的，但是这条黑鱼应该不是他们所说的河神，

　　一个连小丫头都打不过的家伙甚至还不能说话，不能哄骗，自然不会有人为了这么一条鱼去建庙。

　　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个老家伙哄骗村民的可能。”

　　【当前运数，两柱四两。】

　　这便是将那些黑鱼全都弄死的收获，【殃水】依旧是残的，但是颜色已经和【残命】【吉凶难测】等命格有了根本的区别，颜色更深，更加醒目，（残）字变淡，似要消退。

　　运数十两为一柱，一条黑鱼只有四两左右的运数，这是黑鱼的运数，在上岸前，姜云抓了一只普通的鱼，只收获了“细碎气运”，那是一条生来无用的鱼。

　　姜云思考了一下，一股脑的将两柱四两全压在【殃水】之上。

　　而且随着运数的消耗，干瘪的身躯开始不断充盈起来，力气在身体里积蓄，手虽然依旧纤细，但是通过握拳和挥击的力度，已经不亚于专业的运动员。

　　在原身的记忆中，济安府多水泽，将【殃水】点高点没有什么毛病，不但可以增强体质，甚至能够水下呼吸，只要逃出灵王河的范围，可谓安身立命逃跑的法宝。

　　【阴姹】看着阴气太重了，【残命】就差把“凶”字克在脑门上了，不过等到【殃水】完整可以试着将【吉凶难测】点出来。

　　姜云一边思考着后面的强化方向，一边穿着衣服。

　　嫁衣太繁琐，只是用后面短衬似的披肩擦了擦水珠，便丢在了一旁，将方便穿的套在身上，不怎么方便的披挂在肩头，抱着猪头肉大啃一口，肥腻的肉香填补空乏的身躯，不住轻呼了一声。

　　“爽！”

　　突然间，锣鼓声停了，姜云泛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起身摆头望向对岸，对面的村民已经聚成一团，神婆提起手杖高举过头，双脚交替在河岸上蹦蹦跳跳，那面容黑红色呢纹路扭曲的仿佛要活过来一般，突兀的一抬手，面上青黑刺青拧成一团，神婆面色的一肃，紧接着便是张嘴一吐，一大团黑雾便被吐了出来！

　　黑雾遇风便长，很快拉到了数米长，扭动身躯，歪歪扭扭的向姜云冲来。

　　天地蓦然间一阵阴冷，云雾似乎混杂天地间的污秽，河水枉然失色，林木破败，她的眼中只余下一道黑色破败的痕迹，在空中扭曲着向她爬来。

　　那东西不祥！

　　河水沸腾咆哮，涛涛江水上涌，雷光鸣响，电光阵阵，那黑气似在被黑灵河拒绝着，浪乘风气，横扑的浪头一下拍在黑雾上，浓郁的雾气四散几分。

　　“哼！”

　　乌婆婆冷哼一声，重重敲了下拐杖，雾气更快几分，撕扯开浪头，凶猛地向姜云扑去。

　　姜云方才见神婆开始发癫，便早顾不得什么章法，将衣服披在肩上，绣花鞋也来不及穿上抱在怀中，赤着脚，踩着树杈与落叶，匆忙的向树林之中跑去。

　　姜云说到底还是陆上生物的，小胳膊小腿迈开了跑，不一会的工夫，已经跑出百米多的距离，已经模糊的看不见人影，树林中的树木也由密转稀。

　　再回首，林木交错间，一道黑影正蜿蜒前行，竟是半点不慢，距离拉近了，沸腾的污秽中隐约间见一道细长黑影，扁平头，黑鳞身，覆着细密的鳞片，闪烁着雷火的光环萦绕，黑气升腾间，三角扁平头处两只血色的竖瞳，妖异的眸子折转闪烁，尖锐的獠牙染上了几分厉色。

　　她似乎听到声声阴冷的嘶鸣，血液莫名的冷了下来，跑开的动作变缓，变慢。

　　牙齿轻咬嘴唇，姜云却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事物已经超脱认知，至少，逃跑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