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怕，别害怕！只是黑雾遮眼！别乱，别掉队！”

　　夜灯笼带来的慌乱稍作停歇，适应了黑雾，又迟迟没有受到袭击，宽下心来，行商队伍速度越来越快起来，沿着山路折弯，周围逐渐空荡起来，大片空荡的田野幽旷，矗立在田野中的草人孤寂。

　　“这是哪里啊？”

　　少女撩开车帘，一双晶莹的眼睛沿着四周瞥动，长长睫毛颤抖着，一股好闻的熏香由车窗向外散出。

　　领头的骑着高头大马，矗立遥望，指着田间一道宽敞的路，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一番，

　　“安心，这是我们经常走的路，夜间遇见灯笼，又害怕妖物借机生事，走山路太过危险。”

　　“小晴。”

　　“知道了。”少女吐着舌头，缩回了脑袋。

　　姜云在车上站起，迷雾无法阻挡她的视线，她看得也更清楚一些，向前方望去，农具散落在田野间，木制的农具有些腐朽，田间稚嫩的幼苗抽出崭新的叶子，大片荒草肆意生长在田垄，些许零散叶片散落在泥土里腐朽破烂，远处百余户屋舍参差交错俨然。

　　但走了一阵子，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行商穿过林间，隔着远远的向村子里望去，村子里亮着零星火光，皆是凄凄之色，幽冷异常，但在无尽迷雾中，些许灯光便足够令人振奋，连忙驱着车，冲入村寨。

　　木石土混杂的屋舍洞开，谷物摊开在院前空地上，泥土路上空空荡荡的，几株柳树在黑暗中摇曳枝条，听不到狗鸣鸡叫，村子安静的令人生疑惑。

　　几十人一股脑的涌入，却未看到村寨中的修士出来接应，任由黑雾随着行商一同涌入。

　　车队中终于有人察觉出不对，忙着向四周张望。

　　黑白棕红掺杂色彩的屋檐斜飞，碎石院墙整齐，却悄然没有半分动静，

　　村口处悬着两盏巨大白灯笼，圆滚滚的白纸灯笼照射出椭圆的光晕，巨大的“奠”字写满了灯笼，凄冷幽光之下，如巨口腾张，

　　“不好！快逃！”

　　行商之中忽得慌乱，此时过长的商队成了阻碍，前面的想要往后退，后面的还要往前挤，随后滚成一团，忽得叫嚷声高低起伏：

　　“快，快退出去！这村子有古怪！”

　　“夜灯笼已经追上来了！快向村里走啊！”

　　“架！”

　　值此慌乱时候，老翁猛的一挥缰绳，驱使着毛驴横折弯向村间小路，匆匆向这一处偏僻院落扎去。

　　毛驴撩起蹶子，步伐欢快，十分熟稔的，直挺挺冲入一个院子，

　　院内爬着一株葡萄藤，在角落矗着一间狗屋，斜飞的晾衣绳挂着几件湿漉漉的长衫，狗屋枝枝杈杈交错在一起，隐见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

　　老翁向前倾身子，高声呼着，

　　“老婆子，快出来，我给你寻了个孙女！”

　　嗯？姜云满头问号？

　　路上黑店，商队黑商，村寨黑村，妖邪横行，这重山险地，真不愧这个险字，连一个好人都没碰见过。

　　“我可没说过！”

　　老翁此时变了脸色，不复先时和煦，“你穿了我的鞋，怎的突然翻脸不认人！！”

　　胡子翘起，脸色毕露凶狠，阴毒上下打量姜云身形，发出啧的一声，“落在我们手里，也只是当个孙女，好好服侍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亏待，若是落到其他村民手里，你这样子，可就说不定会遇见什么麻烦了！”

　　正此时，房门吱呀打开，

　　“老头别这么凶，吓坏了孩子就不好了！”

　　“孩子，快，过来来奶奶这里，让奶奶看看，生的真是水灵标志……快进来坐，外面天黑了，冷！别染了风寒。”

　　听声音，带着老人的亲近和蔼，片刻后，吱呀木门声一顿，穿灰色衣衫的老人跨过门槛，站在门前。

　　此时看到的哪里是什么和善可亲的乡村老人，毛毡帽下，是椭圆的脑袋，用枝条骨架糊上几张惨白的白纸，两点猩红作眼，面颊还涂抹两团粉红的脂粉，烛光散淡，甚至能看到透过纸面的条条支架。

　　她还是活的，肢肘蜷曲。带起袖袍，忙的向姜云招手，笑意盈盈，“孩子，快过来！”

　　姜云沉默着，

　　她有些想念斗牛城了，

　　至少斗牛城里没这么多邪门的玩意儿。

　　见姜云未动，两点朱砂幽冷，两团胭脂殷红，老妪面带不悦，轻哼，：“怎么了？怎么还不过来？”

　　老翁忙的翻下马车，冲到纸人身边，忙的劝慰，“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寒气重，莫伤了身子！”

　　老妪似是翻了个白眼，羞涩嗔道：“骨头都快放长锈了，此时出来活动活动，你可别想把我囚在屋子里！”

　　“不会，不会，我这不是给你带回个孙女解闷？本想着要那个富贵人家的丫头，但那个丫头不如这个丫头好看！”

　　老妪变了脸色，“你是给我找孙女还是给自己找小老婆，怎得偏要寻好看的！”

　　老翁忙的解释，“当然是找孙女，长得漂亮，你看得也舒心不是？”

　　若是抛却两人外貌，真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一对。

　　可……

　　姜云，“……”

　　“喂，喂，搭理下我，你们两个老家伙，就不嫌肉麻吗？”

　　姜云用手环着手臂，隔着衣袍轻轻搔着，很是恶心模样。

　　一点灯火映照，黑影冗长，老妪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两点砂红色倏得亮起，还是那张纸人脸，却平生一份阴颓，“小黑啊，去把小孙女接过来，”

　　破烂的棚子中传来一声呜咽，不情不愿的耸动了下身子，一团黑黝黝的生物用脊背拱开了用枝条扎起的狗窝栅栏。

　　身形拖动，两点枝杈小心的点在狗窝前的泥坑中，被木枝撑起的是一团做工粗糙纸团，勉强糊出了椭圆的身子，用木枝做腿，纸条做尾，小号的纸团做脑袋，勉强算是一只狗。

　　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两点猩红的朱砂，在阴沉夜雨中格外亮眼。

　　纸狗出笼，先是轻声呜咽一声，随后调转身形，对着姜云狂吠，随即跑动起来，身形开始胀大，向外膨胀，身躯呈现一抹褪去的灰色，纸张也越发单薄，能够看到身躯里用来支撑形体的纤细枝杈。

　　它越跑越快，也越发异常，竟然最后延展成了一面纸墙向姜云包裹而来。

　　“这东西好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