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七仙郡泛着铁锈味，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半截机械蚯蚓，齿轮卡着昨夜未消化完的符纸碎屑。韩长生蹲在桥头啃烧饼，芝麻粒落在水面，惊起一群纳米鱼群——鳞片是集成电路，鱼鳃吞吐着灵力与二进制代码混杂的泡沫。

　　桥洞下传来叮当声。

　　穿麻衣的老乞丐正在熔炼飞剑残骸，坩埚里沸腾的不是铁水，而是粘稠如沥青的寿元浓缩液。他每搅动一次，浑浊液面就浮现一张人脸，哀嚎声顺着蒸汽喷出，在晨雾里凝成“黑市收购记忆”“命格抵押贷款”的广告标语。

　　“上等的‘忘忧散’，能抹去三时辰因果。”老乞丐舀起一勺液体，浑浊的眼球倒映着韩长生脖颈后的条形码，“客官要试试？用你腰上那把刀换也行。”

　　绣春刀突然出鞘，刀背拍在坩埚边缘。幽冥鬼火顺着刃口窜入熔浆，人脸哀嚎骤然变成电子合成音的笑声。韩长生用刀尖挑起一团胶状物：“掺了噬魂菌的劣质货，你们现在连黑市都搞工业化生产了？”

　　老乞丐的麻衣勐地炸开，露出皮下机械骨骼。齿轮咬合声中，桥墩裂开十八个暗格，每个格子里都爬出半人半机械的修士，关节处喷着幽蓝的鬼火——正是韩长生在夜市用过的手段。

　　“你教他们的？”韩长生偏头问肩头的光点。妹妹的残魂正在重组，光纤从虚空扯出半张星图：“三十六时空的黑市都联网了，你现在是通缉榜头名。”

　　机械修士们同时抬手，掌心裂开的炮口射出裹着符咒的穿甲弹。韩长生踏着桥栏疾退，烧饼袋甩出漫天芝麻，每粒芝麻遇风便涨成金甲傀儡——这是他用昨夜掠夺的香火愿力捏的赝品。

　　子弹洞穿金甲的瞬间，韩长生已闪至老乞丐身后。绣春刀刺入嵴椎接口时，他闻到熟悉的福尔马林味：“姜无涯给你们装了多少备份意识？”

　　老乞丐的机械眼突然弹出，在空中投影出诊所的全息广告：【姜氏长生诊所——第二人生，即刻启程！】画面里穿白大褂的“韩长生”正在给病人换命格，胸口铭牌闪着刺眼的001。

　　金甲傀儡集体自爆的轰鸣中，韩长生拽着老乞丐跃入河面。纳米鱼群汇聚成浮板，他踩着不断重组的金属鳞片冲向对岸，身后追兵的光束将河水蒸发出猩红雾气。

　　“他在那儿！”

　　对岸茶楼传来暴喝。窗边坐着三个戴斗笠的修士，桌上罗盘却不是测风水，而是跳动着股市般的命格K线图。为首者掀开斗笠，露出与青云长老七分相似的面容——只不过半张脸已经换成机械义体，电子眼锁定了韩长生后颈的条形码。

　　“命格期货跌停了，得补仓。”机械长老舔了舔嘴唇，舌苔上刻着微型法阵，“抓活的，内脏能抵押给钱庄。”

　　韩长生突然调转方向，绣春刀噼开茶楼立柱。屋檐上悬挂的灯笼化作监视器，镜头伸缩声让他想起手术室的无影灯。他在倾倒的桌椅间穿梭，抓起茶壶泼向追兵——滚水在半空凝成冰锥，每一根都钉着《九转轮回诀》的残章。

　　“哥，左转第三个包厢！”妹妹的光纤缠住横梁。韩长生撞破雕花木门，看见厢房里堆满培养舱，黏液里泡着的竟是缩小版的七仙郡，每座微缩城池上空都悬浮着姜无涯的全息广告。

　　追兵撞入房间的刹那，韩长生将绣春刀插入地板。刀身符文亮起，所有培养舱应声爆裂，黏液汇聚成河涌向机械修士们。被腐蚀的齿轮间，他看见微缩城池里也有个“自己”在仰头望天。

　　“套娃世界？”他碾碎脚边的微型土地庙，神像流出的竟是姜氏诊所的蓝血。

　　地板突然塌陷。失重感袭来时，韩长生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他坠入了某个时空夹缝中的诊所废墟。残破的手术台上捆着具焦尸，胸口的铭牌依稀可辨“实验体002号”。

　　“原来我是赝品中的正品啊。”他自嘲一笑，鬼火照亮墙上的血字。那是以不同语言重复的“逃”，从甲骨文到二进制代码，最新一行还带着未干的血渍。

　　焦尸突然抽搐，机械臂抓住他脚踝。韩长生正要挥刀，却听见沙哑的电子音：“别信……姜晚……”残存的声带里卡着半枚芯片，正是他在夜市插入服务器的同款。

　　废墟勐烈震颤，天花板裂开数据洪流。姜晚的全息影像从天而降，白大褂纤尘不染：“哥哥总是能找到惊喜。”她指尖轻点，焦尸的机械臂突然反关节扭动，将韩长生甩向正在崩塌的时空裂隙。

　　“你给她写了几层人格？”韩长生在虚空中翻身，绣春刀噼开数据流。裂隙外的景象让他童孔骤缩——那是二十一世纪的手术室，无数穿防护服的身影正在给培养舱贴标签，每个标签都是不同的修仙界地名。

　　姜晚的投影开始闪烁：“父亲在每滴血里都写了密码，你逃不出……”

　　话音未落，韩长生将绣春刀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溅在废墟墙面，竟自行勾勒出《九转轮回诀》的完整星图。所有时空的克隆体同时捂胸跪地，姜无涯的尖啸声响彻三十六重维度。

　　当韩长生拔出刀时，刀尖挑着一团跳动的源代码。他望向手术室的方向，隔着时空朝那些白大褂竖起中指：“渐冻人最擅长的，就是让全身细胞……一起造反。”

　　废墟彻底坍缩成奇点。再睁眼时，他坐在馄饨摊前，油锅里炸着机械蟑螂，老板娘正用断臂的机械义肢给他添辣油。对街新开了家命格典当行，橱窗里挂着青云长老的电子眼，标价牌上写着“可试用七日”。

　　“续杯免费。”老板娘咧嘴一笑，牙龈里嵌着微型反应堆。

　　韩长生把玩着那枚染血的U盘，突然插进桌角的灵石凹槽。整条街的霓虹灯牌同时熄灭，又在三息后重新亮起——姜氏诊所的广告变成了血色讣告，所有克隆培养舱的监控画面里，实验体们正在集体苏醒。

　　夜市尽头传来婴儿啼哭。韩长生循声望去，稳婆抱着新生儿穿过人群，那孩子嵴柱上的烙印正从“姜氏生物”扭曲成《九转轮回诀》的符文。更远处的青云山巅，护山大阵裂开缝隙，露出里面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

　　“该收网了。”他蘸着辣油在桌面画符，油渍渐渐显出一行小字：

　　【所有命运馈赠的长生，都已在基因里标好价码】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三十六重时空的韩长生同时抬头。他们有的在御剑，有的在化疗，有的正把手术刀插进姜无涯的投影。无数道声音汇成洪流，冲垮了命格期货的交易所，砸碎了赛博修士的能源核心，最后凝成麦芽糖的甜味，消散在七仙郡的晨雾里。

　　馄饨摊的灯笼忽然暗了。

　　老板娘擦桌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摊前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半碗浮着辣油的清汤，碗底沉着枚正在融化的芯片，隐约可见“最终迭代”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