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试完后，便是小年。

　　三大营特许未曾休沐的官兵，可连着正旦节一起回家。

　　孙永泽早就定了回凤阳，汤成几人都是顺天府的，一天就能到家，唯独张瑞家乡远在甘州，他便留在营中过年。

　　贾琮本不想回京，奈何军中的食堂停了，集市大多数商铺也关了门，营里的条件着实艰苦，思来想去还是回荣国府。

　　大伙儿正收拾着，一个主事进来。

　　“贾千户，监军大人有请。”

　　“我也有事问监军大人，请带路。”

　　贾琮此时已经知道了曹公公就是京营的监军，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永兴帝的人，还是太上皇的人。

　　很快到了监军营帐，只见明瓦大房，屋中装饰豪华，摆放着许多精巧的玩意儿。

　　曹正南挥挥手，主事退了出去。

　　“卑职参见监军大人。”

　　“省了，你由左奋军调至右勇军，原本的那个小旗随你一起调去，其他的人马都给你安排好了，尽是精兵强将。”

　　“多谢监军大人！”

　　贾琮有些感激，他在皇帝面前给孙永泽过了明路，就是担心不能带着他一起走，以老孙的性格怕是在新上官那里吃亏。

　　曹公公这个顺水人情送的不错。

　　曹正南指了指椅子，贾琮坐下。

　　“你为何不愿收那陈炎？”

　　“卑职怕他心有芥蒂，不如不收。”

　　其实，贾琮是担心陈炎与孙永泽关系过于亲密，他不希望手底下有抱团的小组织。

　　曹正南叹道：“你这份聪明劲究竟跟谁学的？”

　　“监军大人过奖了，卑职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是什么？”

　　“监军大人与卑职比试时，最后一招可是存心要卑职的性命？”

　　这件事让贾琮想了好几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听到这句话，曹正南眼睛一眯，精光暴射，贾琮眼也不眨地回望着他，清秀的脸上露出固执的神情。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出无形的火花。

　　“这句话你不该问，因为有句话咱家也没对陛下说。”

　　“什么话？”

　　“你的武功的确出自少林，却非三五年能练成，就算你从娘胎里练，也不可能破咱家的童子功。”

　　贾琮倏然一惊，他明白了为何曹正南会痛下杀手，可又浮现出一个新的疑问，既然曹正南不信任自己，为何最后又替自己隐瞒？

　　“请监军大人直言，就算死，卑职也要做个明白鬼！”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贾琮听不太明白，他本读书不多，原身又不努力，文采这块儿还没有记的台词多。

　　“不懂？那咱家就拣着剜心窝子的话说，四王八公，满朝勋贵，你琮三算个什么东西？自不量力地挑战监军大人，你活该去死。”

　　“卑职凭本事吃饭，为何要去死！”

　　“你若死了，就是陛下对这伙子人的警告，也顺便打了王子腾的脸。”

　　“所以，你便痛下杀手！”

　　曹正南捻了捻手指头：“可你没死，咱家便起了这么一点儿的爱才之心，这回你懂了吧。”

　　贾琮由惊到怒，由怒到怔，总算明白了，自己差点成了皇帝借刀杀人的工具。

　　幸好当时没有强压着曹正南打，否则不是这么个结局！

　　曹公公对自己起过杀心，最后又替自己圆了谎言……

　　贾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问道：“这么说来，监军大人是陛下的心腹爱将？”

　　“今日咱家有用，就是心腹，明日咱家没用，就是神京城外的一条野狗。”

　　“监军大人的教诲，卑职听明白了。”

　　贾琮站起身来，曹正南拿出一张金色的帖子，又数了5张银票给他。

　　“这是何意？”

　　“这是内监的驾帖，你若是遇到困难，可临时一用，银票是托你之福，自谢鲸那里赢来的，咱家知道你缺钱，就分你一半。”

　　“……谢监军大人。”

　　收好驾帖和银票，贾琮走出屋子，心中暗道，曹公公心思难测，以后还须小心为上。

　　回到营里，众人的行李都打包好了，纷纷辞了张瑞，一块儿上了官道。

　　走了几里就是军驿，各自租了马匹往前奔驰，离神京还有十多里路时，孙永泽往运河去乘船，汤成等人拐上去保定、宛平的小道。

　　几人在马上喊道：“三爷慢走，卑职过年在家给你磕头！”

　　“也给你们家里人问好。”

　　进了神京，贾琮牵着马步行，看了会街上的风景和行人，赶在天黑前回到荣国府。

　　大门两边与围墙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脚底下是一层厚厚的炮仗壳子，几个老仆正在收拾祭完灶神的桌椅和供品。

　　已有年节的味道。

　　门子看见贾琮在大门口逗留，本要来驱赶，再仔细一瞧，竟是琮三爷，立刻朝着院里大喊：“琮三爷回家喽！”

　　“快去通报大老爷，琮三爷回家了！”

　　收拾东西的老仆，并院子里闲逛的小厮，都拥了过来，牵马的牵马，请安的请安，就像得了个什么宝贝一样，人人喜不自胜。

　　贾琮过去现在两世，从没感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滋味，不禁有些发蒙。

　　“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回道：

　　“我们奉大老爷的令在此候着三爷。”

　　“只等三爷一回家，大老爷便要打赏，人人有份！”

　　“三爷高升，大老爷说要好生热闹一回，专请了戏班子进府。”

　　贾琮皱了皱眉，荣国公府已有一个含玉出生的宝二爷，再嚷嚷出一个年少有为的琮三爷，真不怕树大招风？

　　贾赦所住的西大院自成体系，是从荣国府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园子，贾琮刚要往西大院走，小厮们却拥着他继续往荣禧堂后面去。

　　“三爷，奉老太太的令，特意把这三间小抱厦封在一起，单开给三爷住。”

　　荣禧堂后面有三间小抱厦，原本存放祭祖时要用的物什儿，贾母见贾赦与邢夫人磨磨蹭蹭地收拾不出来，便将之拔给了贾琮。

　　围好之后，成了一个封闭式的空间，对面只隔一个影壁，就是贾琏夫妻所住的院子。

　　沿东西穿堂往左边走不了几步，是贾母的大院，穿堂右边的西角门，则是李纨院子的出入口。

　　迎春，探春，惜春也住那里面，都被李纨管着。

　　小厮们送到二门口就散了，自去找贾赦领赏钱。

　　站到小院里，左右一看，贾琮大为欢喜。

　　“关起门来不惹是非，是非也惹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