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探查
除非盐本身的成本极低,才有可能低价卖出。
可盐税涉及到户部、转运使司、地方衙门、盐场、盐商、运输的漕帮……可谓层层监督。
如此庞大而复杂的体系,他们想偷盐出来卖,究竟要怎么做的?
出了铺子,没几步就是东关码头。
只见运河两岸停着上百艘大船,中间的航道上不时有船开进来,装上东西就走。
贾琮四下瞅瞅,走到一块远离人群的大石外,藏起身子,拿出望远镜向着船只望去。
这些船挂着漕运的旗帜,应是运送粮盐的官船。
官船排着队开到码头装货,数百个挑夫扛着麻袋一个接一接地走上船,从挑夫们压弯的腰身可以推测,每个麻袋的重量不在200斤以下。
按大梁律,官粮每袋的重量是一石,与此正好符合。
若是盐,包装应是蒲草包,而不是麻袋。
令贾琮奇怪的是,没有装粮之前的空船,仍有极深的吃水情况。
“说明船舱中早已经装上了货物,可这是专用官粮的漕船,难不成盐就装在这些船上?”
他再向稍远处望去,镜中出现一片连绵的建筑,那是两淮盐运转司的扬州总仓。
而在总仓之前,同样有一片码头,与东关街的码头相隔不过半里河道。
先装盐,再装粮?
理论上说得通……
贾琮正用望远镜观察扬州总仓时,陆风府一行人也到了这里。
转运使黄承宣头上扎着抹额,哼哼唧唧的。
“伍大人,我的头风症犯了,脑袋就跟锯子锯似的,还不如杀了我。”
伍桂芳安慰道:“黄大人,既然陆大人要看盐仓,你带他看完了就回去养着。”
黄承宣拿出令牌,守仓的盐丁打开门,将一行人放进去。
扬州总仓占地约200亩,设仓廒120座,可储盐300万引,通体为砖石结构,杉木梁架,仓底铺着石灰、木板和凉席防潮。
每廒间隔三丈,设有水缸、沙箱,以防走水。
除此之外,到处都挂着“禁火”的标志。
陆风府使了个眼色,熊广宇和于志分别登上围墙上的箭楼,检查盐丁们的巡守情况。
黄承宣哼道:“大人,总仓共有盐丁500人,绝没有人敢来盗取的。”
陆风府没有理睬他,冷着脸一间间推开仓廒,他没有放过任何遗漏,将这120座仓廒全部看完了。
皆是空空荡荡。
一粒盐也没有。
伍桂芳和黄承宣跟在后面走了十几间,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让杂役继续抬着轿。
每间仓廒设有一名仓大使,一名库书,一者负责盘验,一者负责登记造册。
每到一仓,大使与库书皆将账簿呈给陆风府看。
陆风府摸着墨迹犹新的册子,问道:“为何只有近三个月的进出库数目?”
黄承宣便解释:“实在不凑巧,三个月前仓内走水,烧掉了历年的账目,不过林如海大人那里有往年的存档,陆大人若要看旧账,可等林大人苏醒后去问他。”
“是吗?”
又推到了林如海这个醒不过来的盐政身上。
陆风府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蹲下身子,在仓廒底下捡出几粒色泽雪白的盐花,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十分鲜美。
“是好盐。”
“官盐都是最好的。”
陆风府早已注意到,大部分仓廒都有这种洒落的盐花,从痕迹判断,洒落的时间并不久,很有可能在一个月之内。
天色暗了下来。
伍桂芳与黄承宣再三要走,去城里为陆大人接风洗尘。
“那便回吧。”
等到了酒楼,黄承宣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头风症,推杯换盏的十分殷勤。
主宾尽兴而饮,一直喝到后半夜。
陆风府高一脚,低一脚的从酒楼出来,扶着柱子哇哇大吐。
黄承宣笑道:“想不到陆大人外表威风凛凛,酒量却是甚浅。”
“喝不惯扬州的酒……呃,等到了神京……本座请你们喝烧刀子,看看究竟是谁的酒量不行!”
“陆大人好生歇着,下官就先回家养病了。”
黄承宣,伍桂芳及两个运判各自回家。
等到他们走得看不见,醉眼惺忪的陆风府抬起头,一双虎目冷冷望着远去的这几个人。
“回盐仓,抓舌头审。”
他掂了掂手中的令牌,刚才从黄承宣怀中摸的,正好杀个回马枪。
三人施展腿上功夫,疾速朝扬州总仓奔去。
很快到了盐仓,守门的两个盐丁见他们去而复返,十分惊讶。
刚打开门,熊广宇和于志便一人砍翻一个,将他们拖进一间空仓廒。
锦衣府审案没什么可说的,很快仓廒中就落了一地的血肉零碎。
两个盐丁熬不过,只得招出实情,这两个月,每天都有官盐被装上漕帮的船,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船要运到哪里。
陆风府带着熊广宇和于志,沿仓库一路走向码头,只见夜色中数百艘船排在河道上。
“大人,要去船上检查吗?”
陆风府沉默不语。
他与漕帮打过交道,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帮派。
若说漕帮是匪,他们却掌控着南北漕运,是大梁不可或缺的交通倚仗。
若说漕帮是商,他们设有专门的漕运衙门,漕运总督更是二品大员,可直达天听。
若说漕帮是官,南北水道上的帮派、水匪,皆以漕帮马首是瞻,违法犯罪数不胜数。
“就算真在船上查出了盐,也难保他们手中没有合法的官文。”
“可就这么算了?”
“我们必须拿到账本。”
于志恨道:“总仓的账本烧了,林大人又醒不过来,我们去哪里拿账本?”
“账本不止总仓有,出盐的盐场,运输的漕帮,以及拿到盐引的盐商,手中都有账本。拿到账本才能搜船,人脏俱获才能定案,否则就是打草惊蛇。”
于志两人恍然大悟,不错,做生意的都有账本。
“大人果然高见!”
陆风府叹了口气,人手太少了,若是在神京,几百名校尉行动起来,任是皇亲国戚都能捶死。
“先回去,明日与武安爵爷碰头,再说下一步的动作。”
“那两个盐丁怎么处理?”
“扔进河中,打扫仓廒,暂时不要惊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