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边军的祸害
熊廷弼身高七尺,骨肉均匀,模样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万斤气力,不期然天降下一般豪迈。
两人均是头一次见面。
熊廷弼略显拘谨,朱由校则感叹他的身高,如同姚明在跟前。
“坐吧。”
“哎..谢陛下。”
“魏伴伴,朕有那么可怕吗?像熊爱卿这般英雄,见到朕怎么也是如此拘谨。”
魏朝知道朱由校是为了缓解氛围开的小玩笑。
于是他也是搭话道:“熊大人,皇爷向来和善,你还是随意一些比较好。”
熊廷弼刮了下鼻头,尴尬的笑了笑。
朱由校无奈的摇了摇头,天底下恐怕没有人能当自己的面放得开。
他也就不在意那些。
“熊爱卿,委屈你了。”
当年,萨尔浒战败,他临危受命,冒着生命危险前往辽东。
期间的辛苦自不必说,他甚至在数月劳累下一度呕血。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稳定局势,却有人给自己穿小鞋。
虽三番五次上疏辩解,也没改变最终结局。
心里种种冤屈该与谁诉说。
朝中的大佬们只知道听取奸邪小人的一面之词,却看不到自己的百边辩解。
那种不能被信任和理解的愤怒,一度让他差点崩溃。
好在神宗并没有责怪他,还勉励他说:一意振刷,恢复封疆,朕深切倚赖。
这样一位信任自己的皇帝突然离世,让他心绪万千。
本以为当今皇帝年幼,必是听信谗言之主,他来的时候还带着愤恨。
此时朱由校短短的一句“委屈你了”,彻底让熊廷弼破防。
他红着眼眶,激动的嘴唇微微颤抖。
陛下没有忘记他的辛苦,更没有忘记他的功绩,陛下心里还想着他,念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猛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熊廷弼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缓了下情绪说道:
“食君之禄,臣之本分,当不得委屈。”
朱由校心说,不委屈,你哭什么。
但是他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安慰道:“朕判爱卿回归已久。今天见你,朕高兴。”
熊廷弼打量了一眼朱由校,还别说,从他的脸上仿佛看了神宗的影子,能得新君信任,他同样欣慰。
“臣让陛下挂念了。”
“朕可听说你脾气火爆,秉性刚直,还喜欢骂人,不甘谦恭下人。”
听罢,熊廷弼怒目圆睁,张开大嘴吼道:“那个王.......”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并非军中,他也不是老大,马上收嘴:“陛下,纯属造谣,说臣脾气大,臣不否认。说臣不谦恭下人,却是冤屈臣了。”
朱由校瞅了一眼魏朝,笑了笑。
“熊大人,皇爷不是说听说的吗,你怎么还当真呢。瞧你这脾气,皇爷当面,你还是收点吧。”
“无妨。朕就喜欢真性情。要是熊爱卿在朕跟前斯斯文文,朕还有些不习惯呢。哈哈。”
“臣一时鲁莽,还望陛下莫要怪罪于臣。”
“你就不要跟朕客气了。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魏朝这个时候挪动脚步出门,临走的时候将门关上。
“陛下,不知召臣来所为何事?”
“辽东的情况,朕也只是看了邸报知晓部分,昨日朱童蒙的奏疏也能略知一二,具体的情况你应该最是清楚,你与朕详细说说。”
熊廷弼坐直身子,思考片刻开口道:
“陛下,目前辽东形势初步好转,后金挥戈南进屡屡受挫。努尔哈赤前前后后来过不少次,只是掠夺了部分财物和人口。
他见咱们军容整肃,边防严密,便改变了进攻部署。
一方面是吞并北关的叶赫部,另一方面是攻打东部漠南蒙古诸部。
如此看来,努尔哈赤对咱采取了明显谨慎态度。
不过以臣以为,以努尔哈赤的骄狂来看,进攻辽沈只是时间问题,尤其是...”
他停顿片刻才说道:“尤其是知道臣被调离。”
朱由校怎么能听不出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他熊廷弼相对于辽东来说,非常的重要。
如今熊廷弼调离,努尔哈赤便失去了劲敌,自然要有所行动。
“那么以目前辽东的防御,能否保住沈阳和辽阳。”
“臣曾说过,辽东好比是京城的肩臂,要保住京师,绝不能放弃辽东。
河东是辽东的腹心,开源则是辽东的根本。
现在,开源失守,铁岭等居民都逃难已尽,唯独剩下辽阳、沈阳两座孤城。
但是,守不住辽沈,就保不住辽东,不恢复开源,一定保不住辽沈。”
“你的意思是,辽沈守不住?”
“不,臣的意思是,辽沈必须守,要是守不住辽东就丢了。”
“你认为孙承宗能不能守的住?”
熊廷弼闭口不提,朱由校也知道这事谁也不可能百分百肯定,也就不再难为他。
“好吧,既然让他去了,那么能不能守的住就要看孙承宗的能力了。不过朕还是对他有信心。”
其实朱由校也就是给自己打气,具体行不行,谁也不知道。他不想太过消极,也不能有消极的想法。
“朕找你来,是要你去改造京营。”
“啊!陛下,这如何使得,京营.......”
朱由校打断他的话语,认真的说道:
“自土木堡之变后,我军精锐损失严重。
就算是如此至暗时刻,京军的根基还在。
但现在军中隐占、缺伍的问题非常严重,士兵素质参差不齐。
平时训练也不集中,三大营之间缺乏协同,很难形成战斗力。”
朱由校长叹一声,颇为无奈。
“他们彼此不认识,甚至连名字都记不住,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拉到战场上去,朕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况且还要从中都、大宁、山东、河南四地派遣京操班军,这种方式并不实现,路途遥远不说,往返不便。”
朱由校想到嘉靖时期的京军,没忍住不由得的笑出来声。
说嘉靖时期,京营军官占役的习惯已经“臭名昭著”。
这些皇族勋贵在边军中就如同灾星,“一旦抵达边城,既不能参战,反而役使边军中的战士”,甚至“夺取边军的战利品,将其功绩归为己有”。
面对这样的猪队友,各地边军只希望能远离他们。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当战事陷入僵局,朝廷决定调动京军支援时,一些边军听闻“京军将至”的消息后,由于担忧京军的夺功占役之害,反而更加努力战斗,从而扭转了战局。
曾经被大明视为中流砥柱的京军,竟然变成了边军的祸害,这实在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