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火烧应天驿
“何珅小子未免太过分了!”
龙泉青瓷盏在方砖地上炸裂的脆响,
惊得工部(南直隶)藏书阁梁间的燕子扑棱棱乱撞。
十三个绯袍官员缩在书架阴影中;
铜壶滴漏的声响混着户部郎中(正五品)郑淮安被吓的粗喘,
在这梅雨季里发酵成粘稠的恐惧。
工部侍郎(正二品)王俭摔完茶杯后,又抖开染血的绢帛,
宣德八年工部河工账册的霉味混着血腥冲进鼻腔。
“昨日那小贼又送来这个...”
枯瘦的手指划过“石料采买”的朱批,绢角半片带血的字迹——
正是上月“失足落井”的河道管理张奉的遗物。
刑部主事(七品)陈延年突然开口:
“那何珅拿着正统十四年秋决的卷宗...”
陈延年停顿一下,喉头滚动似吞了炭火:
“他竟知道我等收过瓦剌细作的赎命银!”
“这不是大事。”
南直隶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从二品)拄着犀角杖挪进暗室。
这位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的老臣,枯枝般的手指在一本《皇明祖训》上叩击:
“景泰元年黄河改道,工部用秸料代石料筑堤的旧账...”
王文说到这里也剧烈咳嗽了起来:“可要命得多!”
郑淮安霍然起身:
“王部堂说得轻巧!”
他抄起铜烛台砸向书架,火焰在《宣宗实录》抄本上蔓延:
“那姓何的小子连我亡妻嫁妆里的地契暗纹都摸清了!
谁能想到堂堂锦衣卫,皇命钦差,入了应天府竟干偷鸡摸狗,骑墙听门头的事!
上月扣在龙江船厂的暹罗木料...”
“这样下去不行,也不知道京师哪里找来的这没有根底的小子,几番功夫便把咱们的把柄都捏在手里
既然这小子贪得无厌,不能拉拢收买,那就要用另一种方式让他闭嘴。”
“他可是钦差,数日前刚领过圣旨和宝甲,没有若是动手……就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各位想仔细了……”
……
又过了一日,秦淮河飘着《白兔记》的唱腔,郑淮安却在画舫底舱发抖。
二十口樟木箱里的暹罗贡米正在霉变,每袋米下都压着“通敌”字样的认罪书。“那厮怎知我曾与也先部将的私贸...
郑淮安猛然掀翻酒桌:
“干了,今夜子时,把应天驿站烧成白地!”
入夜,应天府一座大官宅邸,
书房烛火“噼啪”爆开灯花,墙上人影张舞牙爪地晃动。
王俭突然从袖中抖出张染血的纸片:“这是今晨驿马送来的”。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戌时三刻“四字,落款处盖着半枚模糊的鱼形印鉴。
王文瞳孔骤缩——这正是江宁织造私用的密信印鉴。
“城南驿馆今夜当值的驿丞,是本官表侄。”
王俭枯枝般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鱼袋,
“戌时三刻,驿卒会往马厩送二十捆新草料。”
他说到“二十捆”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一侧的下人突然起身推开博古架,
露出墙内暗格中整整齐齐码着的二十个油纸包,每个都有水桶大小。
……
难得今日应天无雨,应天驿里,和珅倚不知道从谁那里敲竹杠来的黄花梨躺椅上,指尖捻着颗夜明珠把玩。
放下夜明珠,又展开泥金折扇,轻敲案几上宣德炉的炉耳三足,忽然笑道:
“小张,你说这三足鼎立的道理...”
他瞥向窗外东南角微动的竹影:
“在应天府可还作数?”
小张躬身道:
“何大人,戌时的密报。”
和珅一怔,就着珠光扫过信纸,忽然轻笑出声:
“郑淮安当真要凑十万两?”
他将夜明珠抛起又接住,珠光在空中划出莹蓝弧线,
“告诉小李,明日巳时带人去抄了姓韩的府后宅那株百年罗汉松。”
说着用指甲在“罗汉松”三字上划出深深刻痕。
话音未落,东南角马厩突然传来烈马嘶鸣。
几乎同时,小李破窗而入,手中还攥着半块桂花糕:“不好了,走水了!”
他肩头落着几点火星,衣摆燎已被烤出焦痕。
浓烟顺着雕花木窗缝隙涌入,
三人冲出房门时,整个驿馆已陷入火海。
燃烧的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热浪卷着火星扑在脸上。
小张挥刀劈开迎面射来的三支弩箭,火星在刀锋上迸溅如星:“掩护何大人先走。”
他反手掷出腰间匕首,暗处立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却见十丈外巷口闪过几道黑影打开油纸包挥洒着什么;
顿时火势变得更大,热浪滚滚将驿站包围,火星点燃了草垛,又似乎燃爆了什么;
一声巨响,黑烟和火蛇冲天而起,整个驿站内顿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