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从外面看并不大，但是进到内部，却显得极为宽敞。

　　这是一间寻常的房屋结构，四根漆黑柱子用以支撑房梁，正中央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一张圆桌。

　　圆桌围坐着一圈人，男女老少皆有。

　　而在上首位置，则坐着一位穿寿衣，头戴瓜皮帽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笑眯眯的看向大姑娘。

　　“秀儿，你来就来呗，带什么礼啊。”

　　说话的同时，看向了李道玄，眼神变得愈发饥渴。

　　被唤作秀儿的大姑娘，把筐子放在圆桌上，说道：“他不是礼，他是来给老太爷祝寿的。”

　　老太爷恍然大悟，笑着对李道玄说：“坐，地方小，别见怪。”

　　李道玄也笑着坐下，秀儿则坐在了他身边。

　　眨眼间，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不等他多想，就见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举杯站了起来。

　　“今日是父亲的七十大寿，我先敬父亲一杯。”

　　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部分烈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在白皙的脖颈上，凸显出一道墨绿色水渍。

　　那不是酒！

　　男人坐下后，他身旁的女人也站了起来，效仿着男人的话，举杯一饮而尽。

　　她喝的同样不是酒，而是这种墨绿色的粘液。

　　女人坐下后，她身旁的小男孩站了起来，依然走了一遍这个流程。

　　下一个，则轮到李道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道玄身上，他们嘴角带笑，右手齐刷刷的伸出来，掌心向上，做抬手的动作。

　　“喝呀，你倒是喝呀。”

　　李道玄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酒杯，里面的墨绿色粘液还在冒泡，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喝啊，我叫你喝！”

　　男人怒了，似乎觉得这样是对老太爷的不尊重，起身朝李道玄走来。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无数阴魂挣扎着、哭喊着，想要从他体内逃出，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重新拽了回去。

　　秀儿忽然站了起来，端起李道玄面前的酒，效仿着男人一饮而尽。

　　李道玄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秀儿。

　　秀儿也在看他。

　　二人交换了几个眼神，李道玄似乎在问：为什么要替我喝？

　　秀儿蹙着眉坐下，没有说话。

　　男人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重新挂满了笑容。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秀儿脸上。

　　刚才那一杯，是她替李道玄喝的，现在轮到她了。

　　秀儿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李道玄很好奇，那酒刚才明明喝完了，怎么又被补满了。

　　明明没有人在倒酒的。

　　一圈人很快喝完，老太爷看起来很高兴，从秀儿的筐里拿出一颗妖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其他人见老太爷吃了，也跟着吃了起来。

　　那些妖果们被啃掉了头皮，吮吸走了眼睛，扯掉了鼻子、耳朵，头发像面条一样，被吸进了老太爷嘴里。

　　他们刚才还在笑，现在却又在大声哭泣。

　　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凄厉的嚎哭声。

　　吃到一半，老太爷忽然停下动作。

　　他的头没抬，眼皮抬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李道玄。

　　“吃啊，你怎么不吃？”

　　男人也看向李道玄，笑容不见，面目重新变得扭曲。

　　“你吃啊！”

　　“我叫你吃啊！”

　　他的将桌子砸的砰砰响，无数嚎哭的阴魂再次从他体内挣扎出来，又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

　　秀儿吃完自己的妖果，拿起了李道玄面前的，一边吃一边说：“我替他了。”

　　所有人的怒容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出现过，再次吃起了妖果，有说有笑，纷纷叨念着祝愿老太爷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

　　一家人吃完饭了。

　　老太爷被夫人扶回了房。

　　男人带着女人回了房。

　　小孩跟在后面。

　　所有人走后，秀儿忽然看向李道玄。

　　“我们也回房吧。”

　　“我们也回房吧。”

　　“我们也回房吧。”

　　秀儿连说了三声。

　　准确的说，并不是她说了三声，她只说了一声。

　　剩下的两声，是她脸上的脸说的。

　　秀儿的左右脸各长出一张脸，模样与她本人一样，额头蠕动了几下，一个清晰的五官凸显出来，同样也说句：“我们也回房吧。”

　　李道玄不肯，他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起身就要离开。

　　可来时的门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四面都是墙。

　　秀儿哭了。

　　四张脸一起瘪着嘴，发出呜呜的哭声。

　　“我为你喝了毒酒，为你吃了妖果，你都不肯随我回房吗？”

　　她说的声情并茂，好似为李道玄受多大的委屈。

　　李道玄心里有些愧疚，似乎是着了魔，双脚不受控制的走到秀儿面前。

　　“那我们就回房吧。”

　　秀儿笑了，四张脸一起笑，伸手挽住李道玄的手臂，拉着他朝一处低矮洞穴走去。

　　秀儿当着李道玄的面，扭动着腰肢，变成了一只大蜘蛛，钻了进去。

　　李道玄想起了大乘教圣女，她就是一只大蜘蛛。

　　只不过她是个兽修，而非妖修。

　　那眼前这个秀儿，也是兽修吗？

　　“你进来呀。”

　　秀儿的声音似乎带着回音，落入李道玄的耳朵，仿佛靡靡之音，催着他一步步走来，弯腰爬进了洞穴里。

　　秀儿一手将李道玄拉进去，一手抓着矮门，轻轻关上。

　　——

　　晨鸡报晓，天边熹微。

　　李道玄醒来的时候，正站在田埂上吹凉风。

　　昨晚的事，只记得和秀儿钻了洞穴，后面就有些记不大清了。

　　“李真人！”

　　叶春阳急急忙忙跑来，见李道玄傻站在田埂上，抓着他胳膊扯了一把。

　　“昨晚你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了。”

　　“我出去撒尿了。”

　　叶春阳上下打量着李道玄，见他没事，这才松一口气。

　　“你忘了我的嘱咐了嘛，下回可千万别出去了，走廊里有夜壶，憋不住尿那里面就好。”

　　“好，我记下了。”

　　叶春阳拉着李道玄就走，“赶快去瘴气林干活，晚了又要被牛小豆惩罚了。”

　　“嘿嘿嘿嘿……”

　　一声尖锐的笑声，从李道玄嘴里发出。

　　叶春阳身子一僵，缓缓扭头，目露惊愕的看向李道玄。

　　“李……真人，你，你笑什么？”

　　李道玄皱起了眉：“我没笑。”

　　“可这里除了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了。”

　　“嘿嘿嘿嘿……”

　　尖锐的笑声，还是李道玄发出的。

　　那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耳边。

　　李道玄一摸后脑，手指被两排细密的尖牙咬住。

　　“嘿嘿嘿嘿……”

　　轻轻拨开头发，李道玄背对着叶春阳。

　　“叶兄，帮我看看什么情况。”

　　叶春阳瞪大眼睛，一双颤抖不已的眼珠里，倒映出一张朴素的女人脸。

　　她就长在李道玄的后脑上。

　　叶春阳还认识这个人。

　　二层兽修，上个月吃妖果被毒死，已经埋在瘴气林，做了妖果树的养料了。

　　她似乎叫……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