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是我的
自真武被确立被正式的修行体系后,宗师便是一道划分了天地之间的门槛。
倘若说不入境者,如同不识字的凡夫俗子,入了境才算是登门入室的功名在身;
那么不成宗师,便是终其一生不过是蹉跎于一隅之地;唯有成了宗师,才算是正式踏入朝堂,有了登上金銮殿的资格,瞻仰一番‘天颜’。
这里的天,指的便是天道。
玄幻小说里经常会有一句经典台词,即‘xx之下皆蝼蚁’用以证明其境界对应的实力之高强,就好比一道分水岭,抵达与否便是云泥之别。
但真修世界的宗师并没有那么夸张化的戏剧性。
或者说……
‘宗师’并不会让人直接一步登天,这个境界和称呼没有让人立于天上和蓝染肩并肩的资格。
踏入了‘宗师境’不一定代表真的成为了宗师。
想要成为宗师,就需要去证明自己真的拥有这份资格。
其中含金量最高的一批便是‘燕然勒石、名留玉门’,玉门关常设石碑,碑石乃是当年天下第一神将亲自从燕然山运回,若是能在玉门关中取得‘宗师’之名,便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对南朝是如此;对北朝则是有另一套对应的‘宗师试炼’。
所以说,不是这个称呼和境界让宗师拥有远超下阶的实力,而是只有这样的人方能取得宗师的尊称。
仅仅是抵达了宗师境界的真武者,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宗师,他们通常会有另一种称呼……
半宗。
半步宗师。
距离宗师半步之遥,但也隔着天堑。
这断然不是什么夸赞,更像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半宗的境界或许和真正的宗师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在心境和实力上,远不及经过铁与血历练的后者。
……
施卓群就是一位半宗。
他从未去过玉门,也并未经历过其他类型的考验,没有正式取得过宗师的称号,故而只是半宗。
但就和司马家一样,半壁江山就已经很好了……半宗就半宗吧,好歹是个宗呢。
难道副科长别人就不喊科长了?
他一直都认为这样没什么,毕竟他也不需要做抛头露面的事,即便是半宗,也足够作为威慑。
正因如此,他已经快有十几年未曾经历过任何生死搏杀。
感觉已经迟钝。
斗争心日渐衰退。
他如果一早就直接动手,就不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但是没有如果。
结果就是他败了。
荡漾着雷霆的长剑斩断了他的两截肢体,长剑刺入地面,无数电弧迸射闪烁,激荡而出的能量化作实质的冲击波,整个巷道的泥土都被掀起几丈高,地面膨胀然后凹陷。
焦黑的泥土上冒起青烟。
名剑江城子插在地面上,剑身残留着雷霆迸发时留下的高温,剑身呈现出淡淡的橙黄色,继而又在极快的冷却中留下了一道道曲折的冷凝纹,恰如弯折的雷霆。
过去了足足十多秒才有人从地上爬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卢子瑜呆愣的坐在地上,而后看到模样凄惨的施卓群,急忙大喊道:“外公!”
施卓群此时感觉自己也没几口气了。
他死死盯着那衣着残破的少年,口中喃喃念着‘仙剑’之类的词汇。
这样的人,不能放任他活着!
施卓群强行撑起一口气,残躯中迸发出真气,冲到白轩跟前,单掌疾扬。
剑光亮起,林蕉鹿的剑锋刺中了施卓群的手掌心,继而被压弯而后震退。
小鹿这次没有继续边缘OB,她的驰援的时机选的很好,但实力差距太大,她甚至握不住兵器,孤鹜剑在手掌心里转动两圈后脱手而出,她的手掌被磨出血肉。
小姑娘也不头铁,见到打不过,回过头就要抱着白轩跑路。
可刚刚的一交手导致附近的地形都被摧毁了,连个遮蔽物都没有。
施卓群抓起石头,屈指弹出,罡气附着,威力不亚于左轮枪响。
他的确只剩几口气,但若是不顾损伤强行杀人,在场之人都挡不住。
白轩此时也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准备调动最后精神力,等着施卓群再往前几步就直接御剑从背后刺他个透心凉。
但在他动手前,月色下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落如龙。
长枪刺入地面,精准的击落了飞驰而来的小石子。
林蕉鹿猛地停下步子,回头看向那杆长枪。
继而有团银白的光影从夜幕中浮现,随着长枪落地而唐突出现。
那是一头硕大的拥有银白毛发的巨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在看到这头狼的时候,施卓群直接丧失了全部战意。
追月狼。
传闻是琅琊山神一族的后裔,具有远古大凶的血脉,琅琊林氏的先祖与之签订了血契,其后代若是能得到了追月狼的认可,便可将其带出琅琊行走天下,求得功德圆满,蜕变为仙。
琅琊林氏代代传承至今千年,得追月狼青睐者也就三十多人,即便数量不多,它标志性的外观和凶悍的战力,仍然使之成为了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琅琊林氏的象征。
追月狼已经到了,证明琅琊林氏也到了。
林蕉鹿用力的抹了抹侧脸上的血痕,喊道:“媚娘,咬他!”
“嗷呜——!”追月狼仰天长啸。
施卓群心头血都凉了半截,知道自己错失了最好时机,便想着回过头抓住卢子瑜离开。
却见巨狼咬住长枪拔出,猛地扭头一甩,长枪当即命中另一侧肩膀。
施卓群还想说什么,那硕大的追月狼咆哮着扑来。
他此时本就遭遇重创,落得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下场,再也顾不得周围。
卢子瑜感到大势已去,忙不迭爬起来就想着赶紧逃走躲起来。
然而一把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表,表妹……我知错了。”卢子瑜几乎要跪下哀求。
“你不是知错了。”林蕉鹿说:“你只是知道自己快死了。”
剑锋横切,割喉而过。
卢子瑜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死去了,带着他的勃勃野心和纸一般轻薄的命。
林蕉鹿望向染血的剑,转身走回。
这一次动手杀人和愁云山里的那次不一样。
第一次杀人更像是为了自保,也是情绪激动下动的手;而这一次动手,她的心情却意外的宁静,甚至觉得不重要。
卢子瑜死了,但这不值一提。
这本就是他该有的结局。
林蕉鹿快步折返回到白轩身边,紧张的看向他:“你还好吗?”
少年人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嘴唇干涸,仿佛快要油尽灯枯,但神态仍然平静:“那条狼是你家的?”
“是我父亲的。”
“是母的?”
“不,公的。”
“那为什么叫媚娘?”
“因为它很爱美……你现在非得问这些吗?”
林蕉鹿翻找出一个瓶子,倒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快吃了这个。”
她将药塞到白轩嘴里,触碰到少年脸颊时,神色更是多了一丝慌张:“好烫,你在发高烧。”
“精气神都消耗过度,症状类似于缺水热。”白轩阻止了她要继续喂药的行为:“目前我虚不受补,得慢慢调养和休息……接下来,应该也没我的事了。”
“嗯,媚娘到了,接下来我家里人也要到了,你的计划很成功。”林蕉鹿轻声说:“真的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你真的……很厉害。”
“毕竟你失踪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派来接你的人应该早就在附近一带,当然有赌博的成分,还好我运气一向……”白轩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干脆眼睛一闭,脑袋低垂下去:“我先休息一会儿。”
“等等,先别睡。”林蕉鹿急忙制止。
白轩睁开左眼:“我先别睡,让你先睡?羊咩的林小鹿你可做个人吧……”
林蕉鹿没说话,只是扶着少年虚弱的身体,让几乎脱力的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你可以休息的好一些吧,安心睡一会吧,我不会动的。”
白轩心想她现在是不是该面红耳赤的模样,可抬起眼睛只看到了平静的少女面容,很澄澈的视线,没有任何杂念。
……有个靠背的确会睡的更好些。
他本就疲惫的很,也顺势闭上眼睛。
且让这幅身躯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
相信神奇的人体会自愈的。
唤出暗月界门。
灵魂回归故乡。
……
在确认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归于均匀后。
林蕉鹿的肩膀被压着,肩头微微晃动。
少年人的身体往下滑落,靠在了她的胸口上,女孩脸颊一红,然后往后面挪了挪。
从靠着肩膀变成了膝枕。
即便这么大的动作,当事人也完全没有醒来。
林蕉鹿看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男孩,不自觉间伸出手梳理着他的头发,发丝间沾染着点点灰烬的碎屑,还有凝固的血液。
虽然活下来了,但期间的惊险,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才出来短短七天不到,遭遇的危机就超过了她过去十六年的总和。
……我还真是个深闺大小姐啊,不懂人心险恶,不知江湖溺死了多少人。
林蕉鹿自嘲的想着。
她又低下头看着他。
……可你为什么又要帮我这么多呢,明明你想离开根本不困难,只需要把我丢下就好。
……一次又一次,欠下了这么多这么深的恩,我该怎么偿还?
有恩必报,这是她从小就被教育的理念。
琅琊林氏,以牙还牙。
但对有恩之人,向来涌泉相报。
可对林蕉鹿来说,白轩真的有那么特别吗?
是的,很特别。
她从来不缺少关怀和爱护,她的亲友都是好人,她的生活是富足的,她的品德是善良的……她本该一直那么的生活下去,倘若不是这一次临时起意的江湖闲游。
这一次的经历,打碎了她过去的观念,也打破了某些美好的滤镜,最终剩下的那些……倘若不是有白轩在,或许她已经彻底奔着黑化这条路去了。
只是,虽然白轩兜住了所谓的江湖良心,但他终究是个例和特例,无法改变其他人。
都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可那只能证明莲花的清贵,而无法证明淤泥的价值。
正因如此,林蕉鹿恍然发现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少年是多么难得的一件无价之宝,那是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窥见过的……仿佛不似是此世之人。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他安安静静的,好似就在自己的掌心之间。
这一刻的拥有感是那么的令人舒适而满足。
她知道自己被保护着,也知道自己现在可以保护好他。
这种感受令她有些沉迷,甚至上瘾。
头一回,她产生了平生从未有过那般强烈的冲动。
她微微张开口,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女孩轻启双唇,将欲望倾诉出口。
“如果……”
“他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没人猜到,先一步萌发的不是爱情,而是……
名为独占的渴望。
是的,林蕉鹿固然拥有很多美好的品德,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