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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儿女情6

邪剑山庄之刀见江湖 张小封 2470 2024-11-11 16:26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东坡居士的一首悼亡词道出了拜祭者的心情,牵动词人愁肠的是亡妻,此刻花雨芍哀悼的是故友,多少有些错情。但身旁的钟书朋,看着亡妻坟头,心中定当如此。几多风景依旧,多少豪情不再。眉梁城外南山之上,两座孤坟,往事皆落下帷幕。

  “你和王叔也不知道来打点一下,两个男人粗枝大叶的。”花雨芍坐在坟头,将墓碑旁杂乱的野草除去。

  往事如烟,世事无常,可偏如今此情此景,让人彷如置身于数千个日夜之前,钟家大院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可惜如今一个地上一个地下。钟书明一时无语,只呆望着眼前的一切,仿若旁观者。

  他懊悔着,这些年来,竟也不知来这里打点打点。

  花雨芍回过头来,脸上那缺乏神采的神色,不悲不喜。她淡淡地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一句对不起。那夜的事情虽不是因我而起,书朋确实为我而亡。这辈子我亏欠他太多了,偿还不尽。但这是我的债,和临天无关,更与见天无关。”

  “我以前一直盼着书朋能成家立业,我和阿娴能代我死去的父母喝上一口新妇茶,再看着他的孩儿落地。”

  “钟大哥。”花雨芍缓缓看向钟书朋,一时间竟然只懂得喊出这三个字。

  她很想去安慰这位痛失胞弟爱妻的可怜人,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若不是她,虽这祸乱不会不起,但钟书朋绝对不会命丧于郊野林内,嫂子也不会被牵连。当年的钟书朋,还那么年轻;那时绍轩的母亲,还那么貌美。

  可是此时的一句钟大哥确实让钟书明动容。十年来,与其说是为了不让钟书朋枉死而活着,不如说为他报仇的信念让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仇恨早已经被仇恨消磨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份执着。而这份执着,生生地被刚才的一声温存击垮。他无声地站在原地,片刻,却像万年般长短,他转过身,慢慢地走下山。

  “绍轩还好吗?”花雨芍起身在钟书明身后喊道。

  钟书明脚下稍顿,没有回头,哽咽着说道:“很好。”

  “那便好,便好。”花雨芍在他身后早已哭成泪人,声音却还强作镇定。

  “嫂嫂。”天色已晚,等在山下的邪见天见钟书明神色悲痛地下山,嫂子却迟迟未见踪影,寻摸着路上山来。

  这时花雨芍泪水早干,见邪见天来到身后,温情一笑。

  “见天,你拜祭一下,这是我和你哥的两位故人。”她说道。

  邪见天乖顺地向着那个年岁老旧的墓碑拜祭。

  “不要怪你钟叔叔,他也是……”花雨芍没有往下说,将眼光转向墓碑。墓碑年久无人打理,四周杂草丛生,略显悲凉。当日故人,如今竟长眠于如此荒凉之地。

  这就是邪临天想要的吗?是要她面对当年之事?还是只是想借钟家的探子,寻得见天的下落?

  花雨芍心中俱是疑惑,也知道邪见天满腹疑惑,偏她如今心情繁复,不知从何说起。

  暮色将至,邪见天伴着花雨芍缓缓下山。临行之时,花雨芍回首墓地,这苍凉之地,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再临。上次一别,是十年,也是一生;下一会,是另一个十年,还是终其一生?

  俱往矣,何苦山长水远觅故人,前尘皆落。

  大堂之内,孙宇道见邪见天伴着女装打扮的花雨芍归来,尴尬不得语。踌躇过后,他拿着一张帖子上前道:“方才你们离开之时,宅中收到安乐府的请帖,邀明日一聚。”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这个时候相邀,到底所图何事?

  花雨芍心中郁结未舒,又添新难。邪见天不懂这江湖世故,见大堂内仅孙宇道一人,史十年、陈环,以及那个总是会莫名出现的陆先生也不在,便从大堂离开,走往他本来所居住的东厢。

  却见东厢之内,陈环和史十年正在私语。

  “史姑娘,这铜牌子……”陈环将从炸毁的客栈中寻回的牌子递给史十年。

  史十年并没有伸手接过牌子,行过谢礼,对陈环道:“这本来就是陈公子的物品,如今正好归还,只是可惜已经不是原物。”史十年注意到了牌子上的刮痕。

  “物品既然赠与姑娘,岂可收回。”陈环断然道,手中仍然保持着递送的姿势。

  “受之有愧。”史十年略带悲伤地说道。若陈环不过是一个布衣少年,一片痴心,史十年依旧觉得沉重。何况陈环有榜眼之才,家世出身无一不是人中之才,她又岂敢高攀呢?

  陈环看着手中的铜牌,铜牌上的刮痕在夜色中竟如此显然易见。他温情说道:“这牌子是圣上御赐,为金科状元榜眼探花各造一枚,刻有各人名字,是金科高中凭证。当日在下赠与史姑娘这枚铜牌,便是寄意愿将今日之成就与卿同分。史姑娘曾说,史家之人不得嫁娶朝廷之人。在下决意赠与之时,已立不入朝为官之心。这铜牌子,不论在姑娘心中份属何物,于在下而言,是一个承诺。”

  暗黑之处,陈环和远处矗立旁看的邪见天均不见,一番话来,史十年眼中已饱含泪珠。动容之下,竟忍不住伸手欲要接过对方手中之物。

  江湖之中,再多的儿女情长,也少有这般的柔情似水。对于史十年,十八年来,又何曾被谁如此温柔相待呢?可是,这一片深情,她终归无以为报。

  邪见天转身退开。这东厢之内已被陈环的款款深情溢满,怎再容得下一个邪见天?

  史十年的手最终止于半空之中,而后缓缓收回。“何必呢。”她艰难地挪揄双唇说道,话语中透着悲凉。

  何必?对啊,何必呢!

  只是,偏偏敌不过那一往情深。

  陈环也将铜牌子收至怀中,口中念道:“那在下就先为姑娘代为保存。若是他日……若是……”话至此时,竟再难下续,陈环难得失礼地别过身去,故作轻松道:“在下突感疲惫,日后再谈。还望史姑娘见谅。”

  借着月色,陈环踉跄离去。庭院之中,独处的史十年向着离去之人背后施礼,似是道别,亦似言谢,更像歉疚。

  秋高气爽,圆月夜晴。天地无情,岂止今夜人心不暖,将明月误当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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