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会稽山阴之地,近些时日来不断涌现怪人,这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除了一些形单影只的孤影外,在山阴旁边的萧山以及诸暨北部地区,有两股江湖上大的势力也在慢慢的往这边靠近,伺机而动。
在山阴和会稽的交界处,路上早已是牛奔马跑,人畜交集,南来北往之人络绎不绝,都在想等到王羲之修禊那天去找一点商机以养家糊口。在车马人流中,走着一个人,一身破败黑衣显得平淡无奇,须发凌乱又孤高不语,形体峻拔,脸如切割之山体,险峻硬朗,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睛示意着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腰间还别着一双“黑酋矛,”定定的往前方走去,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想必就是冲着山阴兰亭那天而去的。
又一个怪人出现!
当日下午,苻坚几人已经到了会稽城里,不同于桓济众人人马拖沓,他们是轻装简便的一路走,故会比他们先到会稽一步,而会稽又是和山阴非常的接近,来往都很方便,所以苻坚就想在会稽城内驻留几日,等修禊那天一到,就顺势赶到山阴兰亭那边,也很方便快捷。这也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策略,肯定会有桓氏一族的人在会稽城内的,所以苻坚在商议之后就直接来了会稽,料想那桓济一时间也想不到。
苻坚在会稽城外的角落找了一处农人家庭借宿,因为他怕在会稽城内会引起他人不怀好意的注意,要是被发现了,那真的是插翅难逃了,平日里上街也只能稍加的伪装一下。就这样,苻坚王猛和弓蚝三人,一起同吃住,共进退,苻坚许诺了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那么他们也会全心全意追随苻坚!
第二天的傍晚时刻,桓济众人也终于到了会稽城内,与桓熙等人汇合后就讲了在余姚遇到苻坚的事情。讲的那是声情并茂,生动形象,仿佛苻坚就是在他手下十拿九稳的情况下给逃脱了一样,现在估计他还在会稽这一带,所以他们才回来找人帮忙的。桓熙和桓伊听后也并没有对桓济有什么惋惜之语,反而在心里想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他给逃了呢,也不信那个叫弓蚝的人有如此的厉害。桓熙转头问桓石虔道:“小镇恶,当初是如何个情况,连你在都拿不下那苻坚,那弓蚝当真有什么披甲之术吗?”桓石虔也不敢有任何的虚言去敷衍桓熙,在一番的回答中尽是把那弓蚝给讲的是如何如何地勇猛,如何如何的难缠,不过桓石虔说下次见到他必定能击败他。
“不错,那弓蚝的确是非常的难缠,当初我曾与他有过一次交手,也是险胜,此人天生孔武有力,矫健异常,不失为当下江湖的一个绝顶高手,不过有什么披甲之术,刀枪不入,这就少有传闻了。”桓伊曾跟弓蚝交战过,所以他这番话的佐证,让那桓济也是把心放了下来。
“既然我们想要的东西都出现在这里,那也正好一并取了吧!也费的我们东奔西走,浪费时间。”桓熙贪婪之眼露着戾气,而这一番话尽显他的野心和欲望,机会就出现在这里,就看谁有能力去把它给拿回来了。
夜晚,桓济和他大哥还有桓伊在房里商量着对策,毕竟此次他们外出的任务和目标都出现了在这里,如果能一并完成,那么就会省时很多。而在房间的外面,桓石虔和桓大小姐桓伯子在打闹嬉戏,两人都是许久未见,再加上平日里桓伯子就对这个堂弟喜爱有加,而桓石虔也能跟她闹到一块去,所以他两人见面,那场景必定是欢乐喧闹,话语滔滔不绝,聊至兴起,两人还相约到郊外去捉萤火虫来玩,但是因为是夜晚,所以就被她大哥给制止了,桓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桓伯子嘟着嘴回了房间里。
初春已过,南国大地早已跃过了寒风肃杀的季节,即使北方还是冰雪慢融,但是南方地区早已是艳阳高照,虫草鸟鸣,此起彼伏了。躲在王府内的刘群祖涣众人也是待得有些不耐烦,但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得屈伏与这府邸之中,纵使外面天大地大,但是就是没有他们暂时的存活之处,因为这个《道经》给他们带来了危险的处境,即使他们是被栽赃陷害的,但是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现在就等着修禊那天的到来吧,希望那天平安无事。
在如此美好的时节里,躲避了多日的苻坚,也觉得要出来走一走,毕竟此次南下目的之一是为了考察晋国的社会民风百姓常态。于是他们三人在稍加的打扮之后就走上了会稽的大街,相信不会有人会在第一眼就能把他们认出的,既然来到了会稽这个城市,那就肯定要欣赏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民风民貌。
与外面热闹截然不同的客栈内,桓伯子也是厌倦了整日呆在房间里的无聊了,当初就像一个挣扎的小鸟一样拼了命的想飞出桓府,谁曾想到出来了会是这番情景呢!也趁着桓石虔在这里,所以桓伯子就向他大哥提出了要跟桓石虔去外面玩的事情,但是被谨慎小心的桓熙给拒绝了,说道:“现在会稽正是多事之秋,危险遍布,上次你走丢了,你知道桓伊的责任吗,绝对不行。”桓熙这番话也体现出了一个长兄如父的责任,不让桓伯子出去玩也是为了她好,毕竟江湖险恶,不是她这个无知少女能应付得来的,但其实桓熙是更怕他父亲责怪与他。但是桓伯子并不听话,在桓熙拒绝后就回到了房间里并成功怂恿了桓石虔跟她一起偷偷跑出去,桓伯子任性惯了,而桓石虔虽然十有七八,但是心智还未完全成熟,那些什么危险之类的他也不懂,也顾不上,两人一起顺着客栈的后门偷偷的跑了出去,反正在建康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这里也是晋国国土,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殊不知一时间的天真想法,竟差点酿成大祸。
两人走出了客栈之后,便如同是飞出了牢笼的小鸟一般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一路从北街走到南街,又从西街逛到东街。街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有卖地方特色的美食,也有卖一些用竹子编做的小玩意儿,玉簪装饰琳琅满目。以前他们两个哪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出来逛,桓石虔有他爹管着,桓伯子则是有整个桓府里面的人看着,现如今的这般舒适自由,连空气都感觉是清爽宜人。
两人一时玩的兴起,已经是完全的忘记了时辰,也丝毫没有想到过客栈里那严肃的大哥,只顾着吃喝玩乐。桓石虔倒也无所谓,在一路上还提醒了桓伯子要回去的事情,但是玩的正惬意的桓伯子这么会听得进去呢,一口就打断了桓石虔的话说道:“你个小镇恶,怕什么,你爹又不在这里,你不想出来玩吗,我哥那边好交代,只要我什么事也没有平安的回去了,最多被他讲两句而已,不用怕,继续玩。”两人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以前桓石虔跟他爹一从军中回来就去找桓伯子玩,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就这样,桓石虔继续的陪着她一路漫无目的地逛下去,当初桓温以为放桓伯子出来跟桓熙桓伊一起应该能看好她,不料现在,桓熙和桓伊都在为苻坚和道经的事分神,竟然将桓伯子给疏忽了。
风萧萧,云寂寂,思绪化作风和雨,且随它漫无目的。
王府内,众人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无聊时光,而王羲之在前些日子已经不再对外迎客了,王府也是有了难得的一时片刻安逸。在昨天,就有一位持剑的江湖侠客前来拜访王羲之,在得知王羲之闭府的消息之后也就低着头走了。
热闹的会稽大街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多。苻坚三人都借了一身农人的服饰,在稍加整理后就和弓蚝王猛上街来。苻坚走在会稽大街上,被这座城市给惊讶到了,虽说北方也有长安和洛阳这两座大城市,但是在历经了两汉三国再到前晋的多年时间,诸族悉数进入中原,汉人与其文化被迫南迁,也带走了经济、政治和一批才干,而当年胡人的野蛮习俗也不能再把这两座名城给振兴起来,所以在当时的中原大地包括偏南的吴越之地,建康和会稽的规模繁华已经超过了长安和洛阳了。苻坚走在街上,望着南来北往的商旅,不知疲倦的小贩以及客似云来的店铺,心中便在暗暗的发誓,“日后定要起一座大城市,其繁华远胜建康会稽,其规模定当超越长安洛阳,要建一个大大的繁华盛世,双目极视之地,都是足下之尘土,抬头仰望之飞鸟,皆为吾之珍,唯有这样,才算的上是媲美秦王汉武的千古一帝。”雄心壮志不可无,一展天下谁可知!
街上人来人往,桓石虔都快要跟不上桓伯子的步伐了,他们出来也有大半天的时间了,桓石虔的心里可是越来越急。因为他怕他大哥桓熙,平时在桓府中,有些事就是桓熙代桓温发号施令的,桓温作为整个桓氏一族的领头人物,是桓氏的绝对领袖,而桓熙又是他的长子,所以他的话也是有一定的威力,不得不听,再加上是桓熙是他的大哥,所以桓石虔对他更是惶而恐之。
两人一路地走,桓伯子还说要去城外捉什么萤火虫,这可是把桓石虔给吓到了,他可不敢随便地出城,如果在太阳下山之前赶不回来,那他就铁定挨骂了。街上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忽然的就多了起来,把桓石虔跟桓伯子隔了有好几丈的距离,先前还跟的很近,但是一走久了,就自然而然地被人流给隔散。桓石虔想要一把追上去,但是无奈人流太杂,根本冲不上去,最后无奈也只能在街上许多人的汗味中去缓缓前行,只要她不离开自己的视线那她就是安全的。街上的人,多数为一些粗鲁大汉,或者是一些来城里凑热闹的农人,真正的雅士才不会在这个时间出来游玩。四周传来了一阵阵的酸臭味,也怪这桓石虔的鼻子天生灵敏,四处乱嗅,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一股腥气,又或者是戾气,与众不同的足以让人为之一震,幸好把刀也带来出来,握着它就会有一种安全感。“不好!她······”
在人流中,桓石虔抬头看去,再也看不见了桓伯子的身影,就在他转头前的一瞬间她还在他的视线之内,怎么会!桓石虔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他站在大街的人群中茫然得不知所措,也没有立即奔走去寻,而是大脑发热,眼神空洞。他知道前一次桓伯子已经走失过了,现在又走失了,桓石虔脸色惨白,四肢无力的差点倒在了街上。
而在街的另一角落处,有两个人正在飞奔着跑向城外,像是被人追杀一般,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一下后面,他们尽量沿着街边无人的地方去跑,尽可能地避免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景略,前面即是会稽城门,只要跑出去,则安矣。”景略是王猛的字,苻坚在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早已经把他当成了心腹,发誓回到秦国后定当要重用他,此人乃当世治国之能臣,才华谋略丝毫不比那诸葛孔明差。
王猛跑在苻坚的后面,也是时不时的回头去看有没有追兵,毕竟桓氏一族的人可不是那些庸浅之辈可比的,桓伊的大名在这天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柯亭笛下,梅花做引,江左第一,笛筝双绝。”桓伊不仅剑术高超,在音乐上的造诣也是冠绝当时,是晋国著名的音乐家,但是在桓温手下效力之后,已经充当了一个杀手的角色,桓伊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桓伊。
桓石虔既然出现在会稽城内,那说明桓氏一族的人肯定就在城里。当时苻坚三人在街上早早地就看见了桓石虔,所以就他就和王猛先撤退,留下弓蚝殿后,看看有没有桓氏一族的人追上来。跑了近一个时辰,苻坚和王猛已经安全的出了城,在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有桓氏的人,悬着的两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在回到农舍后便动身收拾行当,此地已经不能久留。但是在等了一个下午,两人还是没有见到弓蚝回来。苻坚感到了一丝的不安,这是一个谨慎的人应该有的细小之察。“景略,为何弓蚝还未回来,莫不是?”苻坚觉得弓蚝在路上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会如此拖沓。王猛也觉得弓蚝在路上遇到了变故,不然早就应该回来了。两人在商议之后便决定在日落之前弓蚝还未归,那就回会稽里面去找他。
那这弓蚝到底是有什么问题拖沓了呢?以他的身手,不讲能击败桓氏众人,但是安全脱身也应该问题不大的,何以会至此呢。原来是弓蚝在撤退的时候,趁机去把那桓伯子给掳走了,借着人流的掩护,成功击晕她,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是看他的衣着打扮,定是桓氏的贵亲近戚,她可以作为一个护身符,待桓氏众人追上来的时候,还有与他们谈判的余地。这弓蚝看来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被扛在肩上疾走的桓伯子在半路上就醒了,可能是弓蚝怕出力会把她给打伤吧,所以只是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只要稍加用力,就有可能把她给弄伤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醒来后的桓伯子还是那副大小姐的脾气,但是下面的弓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定定的往前走去,不理会她的吵闹。
“原来是桓府的大小姐啊!也难怪,细皮嫩肉的,可不要把你给挣扎伤了,这样划不来,懂吗?”弓蚝扛着桓伯子一路向前小跑,在得知他是桓府的大小姐后,更觉得这次抓她个是抓对了,不仅能护身,必要时刻还能把桓伊给单独引出来,当年的仇也可以亲手来做个了断了。
桓伯子见自己的话他丝毫都听不进去,索性就在他的肩上大喊大叫起来,希望能吸引到路人的注意力,但是弓蚝走的这条路看起来有些偏,小径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尽是一些杂草荒林。桓伯子也喊得嘴疼了,最后先是弓蚝听不下去,觉得她太吵太费事儿,就在衣服下扯开一块布,想要塞到桓伯子的嘴里去,桓伯子见不妙,朝着弓蚝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下去,疼的弓蚝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幸亏弓蚝没有使出那身刀枪不入的功夫,不然估计桓伯子连牙齿都会给崩了去。见弓蚝的双手一松,桓伯子就顺势一跳跳了下来,想要逃走,刚迈开步伐,还没跑出一丁点的距离,就又被弓蚝给抓了回来。“你给我消停点,再在这里瞎叫唤,我就对你不客气。”弓蚝一番凶神恶煞的面相加上坚硬的语气,差点是把桓伯子给吓哭了,随后弓蚝就伸出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桓伯子给重新放到了肩上,就像是放了一把稻草在肩上一样。
刚准备起身继续走路,一把黑色的短矛就从弓蚝的侧右方飞来,杀气腾腾。弓蚝一个跳跃,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桓伯子也被扔到了一边去。弓蚝抽出了腰间的龙头杆棒并仔细地观望着四周。在那一瞬间气氛就凝固了下来,四周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树叶飘落坠地的声音,一股杀气弥漫在周边,一花一草之风吹草动,无不令人胆战心惊。
“敢问是哪位大侠,误伤了我,请出来挑明,我弓蚝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要躲在后面鬼鬼祟祟了。”弓蚝这番话似有敲山震虎的意思,现在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出现,连桓伯子他也顾不上看了。话音一落,就见从一颗百年大树的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透过树隙投下来一束一束的光,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须根杂乱,面色沉重,双眼如同刀刃一样寒冷,肤色泛黑,亮堂饱满,左手中还拿着一把黑色短矛,显然,这兵器是一对的。
“你是谁,敢来偷袭我。你怕是没听过我万人敌弓蚝的名字吧,怎么,想要多管闲事吗?”两人的气场在这时是难分谁高谁低,似乎势均力敌一样,又或者是某种动物遇到了天敌一般,两人的心中都在波澜涌动着。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正好路过,看不惯你而已,这个回答你能听懂吗?”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善茬,说完后就去树上把他的另一把矛给取了下来。
弓蚝听后一想,这不是来挑事的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敢对他这样讲话了,心中的战意瞬间就冲了出来,这场看来激战已经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