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原来是袁真在下岸前,就吩咐掌舵的船夫继续前行,而他则领船上所有士兵下陆地,以减轻船体重量,再从陆路进发,攻下谯郡和梁国二地,直奔石门开凿睢水。
岸上,袁真勇猛无敌,腿扫肘击,戟砍刃削。在他的带领下,晋军越战越勇,一鼓作气打到谯郡城门前,谯郡的燕军也是节节败退,最后被袁真击散于谯郡城中,晋军顺利攻下此地。
攻下谯郡后,袁真没有做片刻的停留,便再度出发,直杀梁国郡。当时的梁国郡郡守黄仲状在得知袁真的勇猛后,便已是心惊胆寒,夜不能寐。夜晚,袁真率领一万晋军杀到梁国,黄仲状惊慌失措,既不敢出兵去阻拦晋军的战船,也不敢出兵阻拦城外的袁真。正等他在官衙里苦于无人相助之时,一阵噼啪的巨响传遍整个大厅,黄仲状吓得双腿一抖,便屈膝倒地。门外,一个束发戴冠,手持双戟的高大男人正在瞪着他,黄仲状一看,顿时就吓得肝胆俱裂,随后就长叫一声,被那个高大男人穿胸而过,碎成两半。
至此,连续攻下谯郡和梁国后,袁真也可谓是势如破竹。他在梁国郡四处搜刮各种䦆头镐头,簸箕木盘等器物,再调集一些狱犯流民跟随部队继续进发,奔向石门,准备开凿陆地,连接睢水和黄河。
袁真这一路的进击,连破两城的消息传到慕容霸处,他心中也顿感不妙。没想到精于用兵,善于权谋的桓温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么快就能重新找到缺口将粮饷运到枋头,还选择了开凿陆地以连接睢水黄河,可真是个精明的决定,慕容霸对桓温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时,深知桓温得到粮饷后的凶猛之势,悉罗腾急问慕容霸说:“吴王,怎么办,要是让袁真接通睢水和黄河,将粮食运到枋头,那我们与桓温的多日来的对峙拉锯可就白费了。”慕容霸还在思考着下一步对策,封孚就劝慕容霸说:“吴王,要不你亲自带兵前去石门,阻拦袁真开凿水道,那桓温既然命袁真从睢水运粮,就必不敢对我军发起攻击。”慕容霸当即驳回封孚的话,说桓温与我军对峙,不敢大规模对我们发起攻击的原因之一就是有我在此,慕容霸之名声还能唬住他片刻,要是我一走,他就会立即发起猛攻,到时我军必溃败!
的确,桓温不敢在枋头朝与他对峙的燕军发起大规模攻击,多半是忌惮慕容霸的名头,故才选择保守稳妥之计,先以小规模士兵骚扰,试探燕军实力。既然慕容霸不能亲自去,那还有谁能去呢?毕竟是否能成功阻拦住袁真开凿水道,可是关乎着这场战争的成败,马虎不得!
慕容霸在苦思冥想,想朝中还有谁有与那袁真一战之力,但思前想后,竟无一人。愁云密布在慕容霸的脸上,想到底还有谁?正在将燕国的所有名臣大将都仔细想了个遍时,悉罗腾就推荐道:“吴王,你不是还有一幼弟,龙城飞将慕容德吗?可叫他来截杀袁真。”这下可算是一言点醒梦中人,慕容霸喜上眉俏,兴奋拍案道:“是啊,我怎么将他给忘了啊!范阳王慕容德。”
这慕容德乃是燕国先帝慕容皝的最幼子,也是慕容霸和慕容恪的最幼弟,常年驻扎在燕国旧都龙城,年仅二十出头,但骁勇异常,有一骑当千之战力,深得他哥哥慕容恪的喜爱。慕容霸命封孚八百里加急赶往龙城将慕容德请来,他可与那袁真一战。,
从北伐之日开始至今,慕容霸和桓温已经在枋头对峙拉锯有好一段时间了,随着晋军军粮耗尽,而开凿石门也并非一天可成,郗超立马又向桓温上言道:“大司马,我军粮饷近乎殆尽,而袁真开凿石门也需时日,我等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中了慕容霸的奸计,此时应全力进攻对面的燕军,不可有片刻的缓滞。”但历经了前面与慕容霸之间的几次小战,目前燕军士头正起,加上慕容霸诡计多端,桓温不敢与他贸然开战,还是想着等袁真的粮饷到后,再稳步中前行。因为这一战不是黄墟或武阳,要是败了可就全败了。桓温跟郗超说:“慕容霸胸有城府,不易猜透,要是全军出击,败于燕军,那缺粮和战败二事定会使我军军心缭乱,现在攻打慕容霸,不是时候!”郗超觉得桓温多虑了,再进言说:“若是燕国命有军队在石门截杀袁真呢?到时可真的就是全败了!”
说到此,桓温还是不敢跟慕容霸来一场决战。换而言之,是桓温这边比慕容霸更加输不起。这一场战若是输了,那在晋国内,桓氏说要面对的东西就多了,要是胜了,那桓温便能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他能不慎重考虑吗。
石门处,袁真已经带人赶到,在连夜开凿。从中间向两边凿去,一边通向睢水,一边通向黄河,将此航道凿通后,便胜利在望。慕容霸看着袁真在石门肆无忌惮地开凿,心中更是大慌,在帐内每日都坐如针毡,急火烧心。终于,在他火急火燎、望眼欲穿之时,从龙城赶回来封孚就从营帐外跳马而下,径直奔到慕容霸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吴王,范阳王来了!”慕容霸大喜,亲自出去迎接慕容德。
慕容霸撩开军帐幕布,往外一看,一个高约八尺二寸,身穿鲜卑传统服饰的少年站立在他面前,额有重月,眉似刀锋,眼如铜铃,手执一柄漆铜銮鹰枪。慕容霸上去搂住慕容德说:“十六弟,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慕容德也搂住慕容霸,嬉笑道:“五哥总是在需要时才想起我,可是叫我心有不悦啊!”
两兄弟勾肩搭背,进入大帐。一进去,慕容霸就将此地战况说给慕容德听,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慕容德深叹:“祖宗之基业,怕是要败在慕容暐和慕容评身上了!”而后就看向慕容霸,说:“五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为了慕容家,我在所不辞。”慕容霸走向战况地图前,指着枋头和石门之地跟慕容德说:“十六弟,我军现与晋军对峙在枋头,两边都不敢轻易动手,互有忌惮。而我之忌惮,就是在石门这里。”慕容德跟着慕容霸的手指看向石门。慕容霸继续说:“晋军主帅桓温命部将袁真押粮从睢水进发,准备凿开石门的陆地,连接黄河······”还没等慕容霸全部说完,慕容德就抢说道:“我明白了,五哥是想叫我去杀了这个袁真,让他凿不开石门,之后粮饷也无法运到枋头,到时无粮无物资,桓温自会撤退。”众人惊叹,慕容霸笑道:“不愧是燕国的龙城飞将,你三哥知道了定会欣慰。”
慕容霸一通夸奖,令慕容德有些不好意思。他立马拿起长鹰枪说那我现在就去。慕容霸拉住他说:“那袁真可是厉害得很,你有把握打败他吗?”慕容德一笑,轻松地说“看我的!”
慕容德出去后,慕容霸叫悉罗腾调来一万骑兵,让慕容德带去阻击袁真。慕容德上马出发前,慕容霸再三对他叮嘱道:“小心为上,切勿冒进!”慕容德屁股一坐上马背,便兴奋不已,策马扬鞭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知道了”就消失在慕容霸面前。
成败就全看这一战了!
邺城里,慕容暐怎地看慕容霸都觉得他能力不比慕容恪好,于是就终日忧思,想着如何才能让那个他打一场胜战,保住邺城,保住燕国。但是该派遣的将军都派的差不多了,败的败,逃的逃,慕容暐想继续给慕容霸增援,便同慕容评商议:“太傅,邺城还有吕护,是否可以派他去助慕容霸一臂之力?”慕容评不多做思索就回慕容暐:“吕护乃邺城守军将领,负责保护陛下安全,派不得!”慕容暐垂头丧气,心想这慕容霸要是败给了桓温,那燕国可就真的完了。
同为燕国宗室的慕容评同样不希望燕国战败,沦为他人的手上鱼肉,便向慕容暐提议说:“陛下既然担心慕容霸,那我们可以去请救兵来助燕国一臂之力。”听到救兵二字,慕容暐心头一震,想哪里还有救兵?慕容评巧言上荐说:“可请秦国前来。”什么,秦国?慕容暐双眼看向慕容评,想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慕容暐这副神情慕容评早已料到,当即补说道:“我军夺了晋国的洛阳,桓温定要抢回,既然这样,何不将洛阳转给秦国,以此为诱让他出兵相助。”讲到此,慕容暐被点醒了。将洛阳割让给秦国,让他出兵相助,而晋国若是想夺回洛阳,那就让他去跟秦国着急去,岂不是甩了个麻烦?慕容暐嘴角阴笑,心头暗喜,当即就同意了慕容评的提议。而后,慕容评就命散骑侍郎乐嵩带着慕容暐的密信去找秦国天王苻坚。
枋头处,秘密得知对面的燕军有一支接近上万的部队离开了燕军大营,郗超如获至宝般跑到桓温面前,兴奋说道:“大司马,对面燕军已经撤离近万人,现在可以朝慕容霸发起进攻了。”桓温精通兵法,警惕性很高,故也会猜疑犹豫,见郗超如此说,也便对慕容霸分析了一下,道“如此时刻,慕容霸会撤退近万兵马,想不通,想不通!”郗超知道桓温心头有疑,便再用语言去敲碎他心头的顾忌,说那一万人马,我看一定是慕容霸派去石门袁真处了,现在大好时机在眼前,大司马不可错过啊!
不知是久疏战阵,还是棋逢对手,这桓温此时既不敢在战争最后的紧要关头去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也不敢同慕容霸来一场正面大对决,突然间就变得不敢激进,想稳中求胜。郗超再三劝桓温立即全面出兵攻打慕容霸,但他就是疑神疑鬼,既怕慕容霸设有埋伏,也怕燕军暗中增兵,想来想去,便逐渐罢了。
而在石门那里,袁真开凿水路工程已接近完成一半。眼看着快要打通之时,忽然,在一个落日西斜,哺鸟归林的时间,一大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将刚松的泥土又给震实了。袁真大惊,抄起双戟,命全军戒备。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袁真知道是燕军来了,但再一细想,想此时的燕军主力不是被大司马牵扯在枋头了吗,怎么会?难不成是慕容霸亲自来了?
袁真亲自站于阵前,威风凛凛地在等着那些燕军的到来。有袁真在此,他身后的士兵都极为踏实,丝毫不惧听起来有成千上万的燕军。片刻之后,渐近黄昏,日暮西斜,一个高挑少年正骑在一匹黑马上,手执长枪,他身后有像乌云般的铁骑,卷起千仗尘朝袁真冲来。
袁真处变不惊,但握戟之手已经汗流不止。那些骑兵快要冲杀到了,为首的那个少年策马于鞍上,连奔几步朝袁真一声大呼:“燕国龙城飞将--慕容德来也!”袁真不屑一笑,便一个疾步上前,慕容德的坐骑差点就被砍成两半。袁真已经上了,他身后的士兵也立马跟上,瞬间就同慕容德带来的燕军厮杀到一块,场面极为混乱!
慕容德在马上,漆铜銮鹰枪枪枪致命,趁着有居高之势将袁真压于马下,上风尽占。袁真一看不妙,就一个俯身,躺于地下,等慕容德骑马冲过之时,便用双戟做顶,一个上掀,他的坐骑就被扯成两半,五脏六腑纷纷炸开,浓浆洒了一地。死里逃生的慕容德跳到地上,心有余悸的想这袁真果然是厉害。想罢,就又提着枪捅向他。袁真双戟画妙功,挥砍皆索命,而慕容德则是枪行游丝,走向不定,上下左右交锋起来。
晋燕两军打的正酣,而袁真和慕容德也打得不分高下。正当那袁真怒而欲发力之时,不知从何处闪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将分身不及的袁真刺了个正着,当即就吐血倒地。慕容德见状,机不可失,就将枪置于平胸,两手一个推拉,顿时一个寒芒破空而出,直取袁真性命。那些晋军见袁真倒地,就纷纷扑在他的身前,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住慕容德的攻势。慕容德见晋军顽强,就再提抢杀上,那个偷袭袁真的剑客也随慕容德一起肆意杀戮。
袁真倒在地上,但伤还未至死,便起身一个狂吼,手中双戟顿时化作两条翻江蛟,汹涌地冲向慕容德和那个剑客。慕容德意想不到袁真的实力,一个大意就连同那个剑客被击退到十仗开外,等他再站立起来时,那袁真已在晋军的推拉下不知撤向何处。慕容德心有不甘,就想去追,但被那个剑客给拦下了,说穷寇莫追,既然袁真不能将石门开凿,那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慕容德收回刚才的戾气,看了看袁真开挖的大沟渠现在填满了尸体,两军都有,便吩咐余下的燕国士兵将这条沟渠填埋起来,也算是送了他们的最后一程。燕国士兵拿起地上散落的䦆头镐头,卖力的挖锄起来,将燕军士兵和晋军士兵一同埋葬。慕容德看向那个剑客,说:“傅先生,这袁真还真厉害,要不是你出手,我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他!”那个姓傅的剑客笑着说,“袁真固然勇武,但谋略稍缺,只能为先锋,不能做主帅。还是你慕容德更胜一筹啊!”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个姓傅的剑客,名叫未波,曾经乃是慕容皝的贴身侍卫,慕容皝死后,就被安排在年幼的慕容德身边效力,直至此。那天他在枋头时跟敢跟慕容霸轻松笑谈阻击袁真的任务,便是留有了傅未波这个后手。现在,已经击退了袁真,睢水也凿不开了,但为了防止他再返回,慕容德就将军队驻扎在大沟渠的两边,直到他五哥慕容霸来命令后再做打算。
受伤败退的袁真被士兵带上装满粮食的战船,因为燕军不习水性,也不善水战,所以撤回到船上是最为安全的。在枋头那边,袁真遇袭,石门不能顺利开凿的消息传到桓温处,他顿时就脸色苍白,双唇无血,而后一直都捂嘴大咳,像是快要将肝心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一样。郗超上前安抚说:“袁真虽不能将粮食运到枋头,但我军可节食三餐,再顶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桓温坐起身,不语,独身再走出营帐外,看着渐渐刮起的秋风,身子顿时感到一股凉意。
他问一旁的邓遐说:“三军秋衣棉袄,可曾有随身携带?”邓遐看了看郗超,而后就如实的说:“当日大司马说要轻简行装,所以将士们都只带了一些军粮,而秋衣棉袄等物资,还在袁真处!”此时的气氛正与漫天的秋意相吻合,令人无限惆怅哀思。桓温知道袁真的粮饷是运不来了,便低头懊悔,懊悔自己为何当初不肯听郗超的建议。但苦责无用,需扭转局势才能让这一场战争重新找回胜利的希望,桓温抬起头,问朱序说:“我军每人还有几日粮饷?”朱序不解桓温之意,便说“七日。”七日?够了,够了!
刚才还脸色惨白的桓温顿时就血色回润,恢复了三军统帅的气势吩咐众将:“传令下去,三军整顿,明日,直攻慕容霸。人定胜天!”邓遐、朱序和桓罴立即下去安排行军事务,桓温此举颇有破釜沉舟之意蕴在内,但事情是否会如他之所想一样开展呢?未必。
刚吩咐下去要和对面燕军开战的消息后,一个士兵就又匆匆来报说:“大司马,在石门下方的河南郡一带,发现了秦国的狼牙将军邓羌和虎牙将军弓蚝两人正率一万兵马不知朝何处进发。”桓温一听,疑上心来,甚是不解,但郗超可能是看出了点什么,跟桓温说:“莫非这一万秦军是燕国向苻坚求的援兵?”桓温不信,说道:“秦燕两家彼此不睦,心中更是互瞧不上,苻坚怎么会派兵来援助燕国呢!”郗超听后也觉得桓温之言有理,便问来报的士兵说:“秦军一路赶来,进入燕国境内,可有燕军阻拦?”那名来报的士兵仔细一想,回说秦军一路长驱直入,途中并无阻拦!郗超想这下可糟了,万一秦军真得是来援助燕国的,那可就······
桓温叫来邓遐,吩咐下去先取消刚才的命令,先按兵不动,等三日后再做计划!没想到擅长用兵的桓温也有一败之时,还是在此等重要的战役中败阵,这下可就糟了。且看桓温又无逆转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