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孤客策马啸西风。
申时末,姑苏城外,一白衣男子手握白玉骨扇,说是一位翩翩公子,身上却无几分温濡之意,反而蓄势待发的一股由内而外的杀气多一些,像一个行走江湖的游侠,牵着一匹青骢骏马缓慢的走进城内。
此人正是从帝都离开,一路南下前往姑苏的月如故,他走在街上,不少人都纷纷给他让路,为什么他一身杀气,这恐怕要归功于司徒枫那个混账东西!
帝都茶楼里他强逼掌柜把该说的全部都说了出来,结果差点把他肺给气炸了!
那茶杯是司徒枫有意为之,那场戏是司徒枫物尽其用,为的都是能迂回曲折的弥补曾带给自己的疼痛,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么一出慰问之心让月如故直接从里面察觉了端倪,更加让他没想到的是,月如故会拿出临江令威胁掌柜,让掌柜直接命令难为的把他的事露出去了七八分,使月如故知晓前因后果后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司徒枫那个混账东西,把他扒皮抽筋,扔到临江山庄前的那黑湖里给鱼啃!让他也知道疼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到底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怪不得他安排暗影把司徒枫的底儿都查了个朝天也没能查出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原来他被蒙在了鼓里,司徒枫暗地里把暗影查的一切都扼制住了,想想也是,司徒枫出面就足够那些暗影喝一壶的,怪就怪他当初没有想到这一环,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哒了这么久!
姑苏他来过不止一次,自然是知道姑苏城内的书画阁在何处,找了方向就往着书画阁而去。
距离他上次来书画阁还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要不是苏筠中了乌云巧的乌石毒,急需到姑苏来像浮云玉求医,他恐怕也不会陪着余疏行前来,更不会知道自己原来和余疏行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回忆。
时过五年,书画阁门前依旧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都是喜好诗画墨宝的文人墨客,生意兴旺,任谁也想不到,这家饱受文人墨客欢迎的书画阁回事江湖第一暗影组织的盘踞点之一。
进入书画阁,月如故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被管事带到了一间雅间休息,说是阁主一会儿就到后就退下了。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靠近,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儒生来到了月如故面前。
青衣儒生躬身一礼,道:“属下风扶,见过月庄主!”
月如故斜眼看了看这名叫风扶的青衣儒生,道:“你就是这书画阁的阁主?”
风扶尊敬的道:“正是属下。”
月如故也懒得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最近姑苏附近的大小宗门可有什么动静没?”
风扶不敢怠慢,道:“启禀月庄主,最近确实是有一些动静。”
月如故凝眉看向他,道:“哦?怎么说?”
风扶道:“最近不知是谁传出了五册重归江湖的传闻,在姑苏这一代传得尤为沸腾,致使好几个驻扎姑苏的大门派以及门下的小宗门都蠢蠢欲动,纷纷命人在江湖中寻找五册的下落。”
“五册?”月如故皱眉。
风扶点头,道:“是,具属下所知,五册早就在五年前被余庄主带走销毁了,即使没有销毁,余庄主也不可能让这东西在出现,按理说没可能再出现在江湖中,除非……”
说到这里,风扶顿了顿,有些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月如故,发现他没有被自己提到‘余疏行’这三个字而发怒,战战兢兢的接着说了下去:“除非余庄主真的没有死,还带着五册回来了,可为什么五册的消息又会在江湖中流出来,属下不知,已经派人去查消息的出处了,还请月庄主等待一阵。”
月如故冷笑一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那群觊觎五册的渣滓居然还不死心,看来当初在冥火宫的那一战没能彻底的挫掉他们的骨气,这次还要交皮带骨的挫一挫才肯善罢甘休!”
风扶道:“属下已经命令潜伏在各大宗门里的暗影见机行事,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立即传回,请月庄主放心。”
月如故赞赏道:“做得好,先盯着这些觊觎五册的宗门,等时机到了,我要亲自挫掉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在掀不起风浪!”
五年前,就是因为五册让他和余疏行吃尽了苦头,弈北宸机关算尽就是为了集齐五册,结果到头来不仅穷途末路,还为他人做了嫁衣。二十五年前也是因为五册,五大宗门一夜覆灭,顾禀叶因五册身死,银月因五册退隐山林避世不出,乌云巧走火入魔,浮云玉痛失师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五册脱不了干系!
就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才会让他们失去了这么多的东西,阴阳相隔,生死未知,求而不得,永坠深渊。也正是因为五册,余疏行才会在命不久矣之际带着五册离开,留他一人等了五年。
“行了,你先下去吧。”月如故道,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抬脚就要走的风扶。
风扶收回即将迈出去的脚,道:“月庄主还有何事吩咐属下去办的?”
月如故眼皮微微瞌了瞌睡,像是舟车劳顿有些疲倦,道:“这几日里,可有,有一个名叫司徒枫的年轻男子来过书画阁?”
如果司徒枫真的是他,那么他来姑苏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就是这书画阁,毕竟书画阁是暗影阁这件事只有临江山庄的人知道,既然司徒枫能在帝都使唤另一股暗影势力,那么他来姑苏想要使唤人就必须来这书画阁,这是月如故非常肯定的事情。
风扶没想到他会问这事,一时间愣住,迟疑的道:“这……没有。”
见他神色有异,月如故眼睛不眨的盯着他,语气冷得掉冰渣,道:“风扶,你应该在其他暗影那里听说过我的脾气,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隐瞒什么,我在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
风扶手抖了一下,不敢抬头去看月如故的表情,只觉得肝胆皆冰雪,畏缩道:“回禀月庄主,真的没有!”
话以出口,奈何座位上的月如故还是没有放他走意思,盯着他的眼神略略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比方才更胜一筹,风扶额头上的冷汗都被盯出来了。
月如故冷了的道:“真的没有?”
风扶不答,被他身上散打的冰冷吓得不知所措。
月如故又重复了一遍,待着一股不可磨灭的杀气,道:“真的没有?”
风扶一下子矜持不下去了,顿时“噗通!”一声,双膝着地的跪在月如故面前,头触地的战战兢兢道:“月庄主息怒!”
月如故起身,负手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弯下腰,和声细语的道:“想让我息怒也可以,那就老实回答我的话。”
风扶脊梁骨一颤,道:“属下遵命!”
直起腰,月如故重新坐回了位子上,端着茶杯泯了一口茶,端量一眼跪着的风扶,泰然自若的道:“那就说吧,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风扶斟酌一下,道:“就在五六天前,确实是有一个名叫司徒枫的人来过书画阁,那人一身浅蓝色衣衫,带了个围纱斗笠,属下没能看清他的长相,这人说是让我调动暗影帮他做几件事,刚开始属下还不同意,但这人说了几句话,让属下惊慌失措!无奈之下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办事。”
月如故道:“他说了什么话?能让你恐惧成那样?”
“他说……他说……”风扶有些犹豫,偷偷的瞥了一眼月如故,不知接下来的话当讲不当讲。
月如故冷哼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的道:“说!”
风扶吓得瞳孔一颤,嘴皮子流利了不少,道:“他说‘旧主归来,魍魉让路,临江鬼魅,绝影江湖’这句话,属下当时一听就直接跪下了!”
闻言,月如故有些知道风扶为什么会直接恐惧的朝司徒枫跪下了。‘旧主归来,魍魉让路,临江鬼魅,绝影江湖’这句话虽然短短几个字,但其中的内涵深意,恐怕除了整个江湖中人,没有人比临江山庄的暗影更加清楚此话的意思。
自余疏行不辞而别,江湖中人都知道月如故是临江山庄新的主子,作为临江新主子,月如故在江湖中也是有一方凶名,光是三年前江湖宴会上拔剑伤人示威的手段,就足够证明这位新主子不是好惹的主儿。这句话中的旧主,意思再清晰不过,除了指临江前任庄主余疏行,还能指谁?如果说前两句是上报了来历,那么后面两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上报了身份,前四字取后二字,后四字取前两字,合起来不就是‘鬼魅绝影’四个字吗?
都说得这么清晰可见了,或许只有瞎子和傻子才猜不到站在风扶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也难怪风扶听了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献上膝盖,感情是遇到了主子了。
风扶道:“临江暗影皆是知晓此话说的是余庄主他老人家,可具属下所知余庄主早在五年前就离开了,此间一直杳无音信。虽不知司徒公子究竟是不是余庄主,但属下还是调动了暗影去帮他做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还请月庄主责罚!”说罢,额头紧紧的贴着地,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月如故周身戾气早在听到那句话时散的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的道:“嗯,他让你调动暗影去做什么?”
风扶道:“属下不知,当时司徒公子也未说明缘由,属下也并未多问,只是按照吩咐把一些暗影交到了司徒公子手里,由他调遣。”
月如故轻轻的“嗯”了一声,神魂有些不在家了。
迟疑了一下,风扶还是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疑惑,道:“月庄主。”
被他的声音悄悄拉回神,月如故烦心的捏了捏眉心,道:“何事?”
风扶道:“那个司徒公子,他,他真的是那个,那个余庄主吗?要真是余庄主,他……”
月如故松开捏眉心的手,打断道:“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回答你,等我理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自会让他给你……临江山庄所有人一个交代。行了,你下去吧,我乏了。”
风扶见他眉心有挥之不去的倦意,识趣的闭上嘴,躬身一礼后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安静后,月如故心里五味杂陈一团乱,光是风扶方才那句从司徒枫嘴里复述一遍的话,就足够让他心神不宁的了。
这下子他就可以万分确定,司徒枫就是他在等的那个人了,兴奋见到他之余还有些忐忑不安。苦尽甘来的心喜,即将见面的兴奋,以及漫长等待的恨意,一时间打碎揉成一团,不知那种心情更胜一筹。
“余疏行啊余疏行,我该怎么跟你算这笔账呢?当初可是你不辞而别,联合着众人把我蒙在鼓里,瞒得我好生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