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胡生叹道:“金平啊,你可知道你的杀父大仇人是谁?”
董金平摇摇头,道:“我连爹爹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呢?”
胡生道:“这也真是难为你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居然连自己的杀父仇人也不知道。你要牢牢的记住了,你的杀父仇人,姓周名刚,外号‘夺命断魂钉’,是一个大大的恶贼!你长大以后一定要你的爹爹报仇啊!古大伯问你,不是要罚你,要骂你,大伯是怕......怕又有甚么坏人恶贼跟上了你。俺没能救你爹爹,怎能连你爹爹临终前唯一的夙愿——要将你抚养长大也完成不了?”
董金平低头不语,一会儿,才道句:“对不起......”
胡生道:“这恶贼周刚武艺高强,你要报仇,就得先练好功夫!你不肯说,也就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董金平却道:“古大伯,我说的是真的!”
胡生叹了口气,却不以为然。
胡生道:“你古大伯是山东蓬莱派的嫡传弟子,师承名门正派。”
胡生顿了顿,心想这小孩儿性儿,想来也不必拜甚么师了,俺就教他些法门,来日再上蓬莱给师父说明便了。
便道:“从今往后,你就跟大伯学武,大伯说什么,你就去做,好么?“
董金平点点头。
胡生续道:“你大概听过'八仙过海'的故事罢?这故事难免是有些夸大,但俺们这八位创派祖师的功夫那还真是了得!咱们蓬莱派是武当派的分支,但蓬莱派的武功却跟武当有所不同,有自己独到之处。”
过了半晌,胡生又叹道:“你可知道你爹爹的精妙无比的武功是何等的潇洒!可俺还不知道它的由来、根源。所以只能教你古大伯俺的蓬莱派武功了。从今日起你便是俺师门下弟子了!”
董金平一脸茫然,也不知他听没听。
次日一早,董金平揉着眼睛醒来,刚走出门外,只见胡生正往一只大箩筐里填沙子。
胡生一见董金平出来了,便道:“金平啊,俺们蓬莱派的得意之技当数轻功了。虽说俺们蓬莱派的轻功举世无双,但也还是得从最根本的内功开始。”
过了半晌,胡生又道:“但昨晚俺转念一想,决定先从轻功入手,再慢慢授艺。一来呢,俺们报仇心切,你想必也没练过甚么武功......“说着胡生看看董金平脸色,便心下坦然,长舒一口气,明白自己多虑了。
“......底子也差,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成效;二来假使那恶贼周刚忽然追至,你没有武功,总不能束手就擒罢。是以俺先教你轻功。”
胡生指了指那大箩筐,道:“你先站到那箩筐沿儿上试试。”
董金平点点头,便试着爬到那箩筐沿儿上。
董金平小心翼翼地爬到箩筐沿儿上,他先是蹲着,后来又慢慢的试着站起来。
董金平腿直抖着,大叫道:“古大伯,这箩筐沿儿这般窄,可如何站的起来呀?”
胡生看见,便传了他些法门。
董金平半蹲着,依法演习,渐渐稳住了下盘,又只觉胸中一股热气直往上涌,随即便站了起来。
董金平叫一声:“我……啊……”
只听得董金平连声惨叫。劲一松,一个重心不稳,便倒栽葱摔了下来。
董金平揉揉摔痛的屁股:“哎呦,古大伯你这是要摔死我呀!你怎么都不来救我呢?”
胡生摇摇头,道:“你小心点儿,你如果装满了沙子的箩筐都站不上去,那你可怎么练功呢?”
董金平再次爬上了箩筐,这一次他张开双臂,缓缓地站了起来。
胡生道:“金平啊,你试着在上面走走?”
董金平缓缓地移动脚尖,在箩筐沿上行了一步。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怎么帮你爸爸报仇啊?俺都看不下去了,磨磨唧唧的!”胡生骂道。
董金平脸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心道:“哼!走就走,谁怕谁呀!”
说着在上面越走越快,小跑了起来。
董金平掌握了技巧:每当快要视频保持不住平衡的时候,他便蹲下来,等到站稳了之后再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胡生说道:“行了,那金平下来休息会儿罢。”
董金平气喘吁吁的爬下来,一起屁股坐在地上,问道:“古大伯我的轻功是不是练成了呀?”
胡生摇摇头:“还早着呢,看你那样子,再练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练成啊。”
董金平大失所望,嚷道:“不练了,不练了。”
胡生骂道:“快点儿再上去练,继续练!就是练个二十年也要给我练成!”
董金平不情愿的爬上去。
胡生却要走过去,拿出一只瓷碗。
董金平站在筐沿儿正走着,忽然吓了一跳。
“古大伯你要干甚么?”
胡生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用瓷碗从箩筐中舀出了满满两大碗沙子。
董金平登时便左摇右摆起来,不过他走了经验,居然这一下没摔下去。
胡生见董金平掌握了技巧,十分欣喜。
董金平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圈后,胡生又舀去两碗沙子。
当胡生舀去第五碗沙子的时候,董金平再也坚持不住了,终于还是摔了下来。他眼前一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待到他醒转过来,天已黑了,自己躺在床上。呼声见他醒转,便叫他吃饭。
“古大伯,我这么练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胡生停住筷子,笑道:“这就不想练啦?“
董金平连连摇头,忙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不觉春去秋来,已这般过了四五个年头。胡生督促董金平勤加练功,于是他轻功已有小成,加上胡生又时不时传他些小法门,董金平和胡生也日渐亲切。胡生也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董金平,但他已经叫惯,还是管胡生叫“古大伯”。胡生带董金平见了吴大娘,说明了原委,胡生道谢连连,董金平更是高兴。原来这吴大娘年事已高,膝下却无一子,便把董金平当作亲生儿女般看待,自也常到胡生那老屋去看董金平。
只是胡生始终没能知道那内功的来历,后来见董金平练功渐入正规,也不复顽劣,而自己也并未发现董金平有何“内功根基”,心中便也释然,不再猜忌、怀疑,再也没过问,这问题便永远埋在了他自己的心里。他把董金平当自己亲儿子,时常也跟他讲起董莫当的往事。他自己虽是之和董莫当有过一夜之缘,了解也不甚深。而他对董莫当临死的情形,却尽量回避、绝口不提。一来呢,他想着董金平年岁还小,现在不合适告诉他;二来,董莫当是为就自己而死的,自己心中怎能无愧?
这日清晨,天刚麻麻亮,董金平便依胡生吩咐,起来练功。
胡生在这院门口扎个稻草人儿,又从门前老樟树上撅下根腕口粗细、半丈来长的树枝,简单削去些小枝小杈,便递给董金平。
董金平随手舞了舞这根树棍儿,便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胡生也坐到了邻处,与董金平相对而坐。
当下,胡生便细细传给了董金平蓬莱的得意门技:蓬莱派的点穴手法。蓬莱派点穴手声名远扬,江湖人士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当年董莫当就对胡生的“玄风神拐”称羡不已,如今胡生传给了他的孩儿,也算是圆了他的夙愿了罢。
人体要穴三十有六,极易混淆,每处要穴的功效作用更是不尽相同。奇经八脉、十二经络更是难上加难。胡生之所以一改平日大大咧咧,如此仔细,没有半点疏忽和马虎,正是因为如此。试想,他日大敌临头,只要点穴方位、力道差了分毫,便容易死在别人刀下。要知道,高手过招,是不容出一点儿纰漏的。
胡生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靠着这师传的点穴手才救了董莫当一救。随即当年变招不及,被周刚震飞的种种情形也浮现在脑海之中。
“还好,当年有董兄弟!”胡生想想都后怕,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想到董莫当也是为救自己而死,不经伤感不已。
“古大伯,你想些什么呢?”
看着面前已日渐步入正轨的孩儿,胡生欣慰地笑了。他似乎开始有点儿喜欢这孩子了。
“总算没辜负了董兄弟!”他想着。
这一天,胡生耐着性子,一直讲到天黑,硬是把这胸腹十四大要穴给讲解完了才罢休。胡生见董金平也是一知半解,便叫他回房休息。
“金平啊,俺在这江南小镇陪你住了这么许久,身居异乡,也是有点不惯。”
“古大伯......”董金平失声喊道。
“不错,金平,俺要带你回蓬莱了。一来,你大伯俺念师心切,二来,那周刚这么多年,早晚会找到这里,还是回蓬莱安全。你放心,明儿俺就带你先去跟吴大娘告别。待到俺教完了你点穴方位、手法,就是俺们去蓬莱的日子。不远了。”
尽管董金平是一百个、一万个的不情愿,但这么多年的日夜相处,他深知自己这位古大伯脾气,也只得依了。
第二天一早,胡生果然就带着董金平去了街上吴大娘的豆腐铺。可铺门、窗户却都紧闭着,好像有些日子没开张了。
胡生忙问街坊邻居,可谁也不知道吴大娘去了哪里。
胡生只得带着董金平回了家。
又过了两月有余,董金平也学的差不多了。胡生也收拾了收拾干粮、行李,准备出发。一日中午,胡生到街上买东西。
董金平见胡生出了门,一个筋斗便翻上了老樟树。他稳稳地骑在了一根粗大的枝桠上,藏到了繁枝密叶之中。
“真凉快!”董金平一脸享受,“这天气也太热啦,可古大伯却还要我练习点穴。说什么我现在认穴都认不准,要对着稻草人儿多练,不许偷懒。现在可好了!”说着两只腿一荡一荡的。
董金平摸摸老樟树。“老樟树啊老樟树,我就要走了!”说罢跳下树,捡起块尖石子儿,在树上刻了个“董”字。原来,胡生本就没甚么文化,吴大娘倒识得几个字,平日里都教给了董金平。
刻完,董金平便依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觉日已西斜,董金平突然惊醒。“哎呀,不好,要是古大伯回来就糟糕了!”
随即慌忙爬下了树。
胡生竟没回来。
“不会出事了吧?”他愣住了。
他忙向街上狂奔而去。
他见一大群人正围着,站在路中间。他跑过去看时,却失声叫道:“古大伯!”
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身上满是斑斑血迹的人却不是胡生是谁!
“快救救我大伯!”董金平吓坏了,忙叫其他人帮忙。
江南水乡也真是景好人也好。这些人帮董金平抬着胡生回到了老屋,安顿好后,有人去叫大夫,也有人要去报案。
这是胡生已悠悠醒转,忙叫住众人:“大家放心,俺死不了。都回去吧,俺和金平单独说几句。”
众人见状,连忙退开。
胡生见了,道:“金平,把门关上......咳咳!”
他忍不住胸口剧痛,随即吐出一大摊淤血。
“古大伯,你......”
胡生摆摆手,自己动手点了腋窝下的“极泉穴”和腕掌侧的“神门穴”,才勉强止住了疼痛。
这才将经过从头到尾地告诉了董金平。
原来,胡生来到街上,先到吴大娘豆腐铺那儿又转了一圈。
店内还是空空如也。“哎!”胡生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吴大娘还是没回来,俺们只好不告而别了。”
胡生离开了豆腐铺,但他并没有着急买东西。
他沿着一条小巷里的青石板小路走着。来到了几年前董金平带他来过的破屋前。
“董兄弟、弟妹,金平已经长大啦,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胡生自言自语。
“俺想带他回蓬莱去,你们说好吗?”说着,胡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轻轻揭开一层覆盖着的粗布,从中拿出了本小册子,“董兄弟,这本《点物成兵大法》是你唯一的遗物了,你放心,俺日后定会将它交给金平孩儿的!”
胡生又把秘籍用布包好,放入怀中。
胡生却没能察觉,身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转过身,整个人还深深沉浸在伤感中,自顾自的往回走。
“啪啦!”几块碎瓦片从巷中房檐上突然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谁?”胡生大吼一声转过身去,却甚么也没见到。
“胡生啊胡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自己吓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背后掌风便到,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背心已然中掌,下手虽不甚中,一股狠毒内力却直穿心而过。
胡生当场被打得喷出鲜血,晕厥过去。
带他醒来,自己还躺在原地,他忍痛站起,一步一步挨上街来。
“还是大意了,这么多年俺武功倒也没落下,还有所长进,居然被一个武功不及俺的人给偷袭得手了,哎......”胡生越想越不对劲儿,将手伸到怀里一摸,那本秘籍早已不知去向了。
胡生惊得犹如晴天中打下一个霹雳,震惊之下再度晕去......
“是那周刚?”董金平急忙问道。这些年他对这恶贼周刚、《点物成兵大法》已经有所耳闻。
胡生摇了摇头。“不会。我武功虽有些许长进,周刚也早瞎了眼,但十多年前俺的武功就比他差上老大一截,他也不必偷袭俺,哎......俺向来没有甚么仇家,这人多半是他的党羽了......”
董金平一脸惊恐:“古大伯,那......怎么办?”
“俺们明日就走,先去‘乘龙镖局’!”
“可大伯你的伤?”
“来不及了,不碍事!”
当晚,胡生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准备出发。
“这可真糟糕!”董金平躺在床上,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