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宜春院
天亮后,武松出了城门,拐到一个人迹罕至处,留了几十文钱,其余的全埋藏了起来。做好记号,然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码头上。
这一天,码头上没来船只。武松正好借机美美的补了一觉。醒来后,又跳进河里洗了个澡,身上的破衣服一并洗了——小姐是个爱干净的人。
他要干干净净的去见小姐。
想把自己刷洗干净的少年,在冰凉的河水里泡太久了,加上之前几天劳累过度,身体禁受不住,病倒了。
武松舍不得钱抓药,硬抗了四五天才好起来。正巧让他躲过城里的复仇搜寻,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到了第五天武松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傍晚,武松去茶水铺吃了一碗三文钱的素面
饭后,看到武松又要离开码头向城里走去,和他同铺的汉子听过武松在高烧昏迷中的那些话,多少猜出一些事情。
身为穷人,谁不是一身的故事?
汉子好心劝道:“小松啊,不是哥喜欢多嘴,命里八尺,难求一丈。有些事,咱们穷人,就得认命。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武松有些口拙,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是,心中认定的事,他一定会做下去。
武松离开码头,向城里走去。
武松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状态,他没有太长远的打算,就是想见见小姐,一门心思,只想着小姐。至于见到之后,怎么办,他没有想过。
也许正是这种执念,才支撑着少年在朝不保夕的艰苦岁月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如果少了这一份执念,这一点光,或许早就成了路边的一具饿殍。
武松挖出钱财,满怀信心、满怀希望进了城,直奔宜春院而去。
今年的宜春院算是倒了血霉。
二月二,西门卿马上风死在宜春院,当天就轰动了整个阳谷。后来甚至连临近的县城也有流传。
平日里叫嚷着“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流客们,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宜春院,死过人。
宜春院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门可落雀。
再后来,西门卿起死回生的消息传出,宜春院的生意才又渐渐活泛起来,有所起色,勉强可以维持住生计。
熟料好景不长,最近几日西门卿变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知道,肯定还是上次在宜春院假死后落下的后遗症。
果不其然,宜春院的门庭再次冷落起来,昨晚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这是要关门的节奏啊。
这一连串倒霉事,起因都源自于那个克人的吴梅娘。
吴梅娘倒了霉!
老鸨三天两头一顿毒打。直打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也没有让老鸨完全消除掉怨气——怨气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先前那个看上去有几分萝莉气质的小姑娘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像是被遗弃的野狗一样丢在柴房里,靠着剩饭残羹苟延残喘,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小姑娘早就没有求生的欲望了,只想早点解脱,去见疼爱自己的爹娘。
小姑娘之所以还活着,完全处于本能。
往日早早就点起华灯的宜春院因为入不敷出,为了节省开支,不但点灯的数量大大减少,点灯时间也往后推迟了许多。
棒槌站在敞开的大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门前的街道。一个个曾经熟悉的人从门前经过,不等棒槌脸上堆起笑容就仓皇逃开了,像躲避瘟神一样。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
失望之极的棒槌依然锲而不舍的想招揽一个昔日的熟客或者发展一个新客户。
很有敬业精神棒槌,绝对有资格获得一张支付宝敬业卡。
少年武松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到了宜春院门口。
少年看一眼灯光不太明亮的院子。院子里一片死气沉沉,没有弦乐,没有人声,和上次见到的情况相差太多。
少年没有多想,抬腿就往里面走——听说,小姐就在这里。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姐了,近乡情更怯,少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小姐过得好不好,还记不记自己?
“你干嘛呢?出来!”棒槌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居然大摇大摆往院子里走,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招揽不到客人,但这里也不是叫花子可以随便进出的。如果让人知道了,这宜春院和那些十文二十文就能欢好一次的小暗门有什么区别?
一不留神,居然让一个叫花子走进院子,敬业的棒槌觉得自己十分失职。
一会儿,一定让打扫院子的老韩把这里好好的打扫干净,别让穷鬼的穷气沾污了这里。
棒槌拦在武松前面,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棒槌大声招呼起来:“都赶紧出来,有人闹事了!”
刚才还死寂一片的院子顿时涌出许多人,热闹起来。很久没做生意的姑娘们都从房间里出来,或是依着栏杆,或者靠在门框上,互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当然,冲在最前方的是院子里养着的龟公打手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表现还等何时?
一个个持棍携棒穷凶极恶的扑了上来。
“我有钱!”
原来是个懞头青!
冲过来的人都停了下来。
有人戏谑道:“哎呦,棒槌,你看走眼了吧,这可是有钱的大爷啊。”
“大爷,给我看看你带了多少钱啊?”
“哈哈……”
“哈哈……”
……
院子里响起一片快活的大笑声。
看着院子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老鸨愁得吃不好也睡不好,这两个多月来身上的肉整整掉了几十斤。看上去更俊俏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独领风骚的年龄。
可是没有客人进门,再俊俏也白瞎,只能白白便宜院子里的龟公茶壶!
老鸨心情极度不好,尤其是听到前院居然传来的哄笑声后,更是怒不可遏,叉着腰,人还没走的前院就破口骂开了:
“一群断子绝孙的王八羔子,整天就知道瞎热闹,也不知道出去拉拉客,难到要让老娘亲自站到大街上拉人?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大茶壶,你们吃过老娘的奶,就赶紧给老娘踏踏实实干活……”
院子里的哄笑声就戛然而止。当然不是因为老鸨的骂声,事实上,哪一天老鸨不骂人?
对比,院子里的人都习惯了。有时还会对着骂一阵,过过瘾。
如果哪天没有被骂,那才是奇怪的事。
哄笑声突然卡住,是因为武松。
武松知道这些人在调戏嘲弄他,只好把钱腰带解了下来,鼓囊囊的一条。
这些整年累月和钱打交道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一腰带里装有多少钱。顿时一个个张大嘴边,再也笑不出来了。
还真是个有钱的大爷啊!
“姑娘们。来客了,招呼客人了!”
只安静得片刻,这些人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真诚热情客气恭敬的笑容,簇拥着武松往后院走去。
总算是开张了!
不管这小乞丐那来的钱,只要这些钱最后都进了宜春院就行!
听见有客上门,老鸨也及时收住了骂街,瞬间换上一副妖娆媚人的笑脸。
后面那些姑娘们都闻风而动,叽叽喳喳涌了出来,这个时候,不管能不能获取客人欢心,表现积极一点,总是不会吃亏的。
等看到武松的寒酸装扮,老鸨不动声色的看了棒槌一眼,棒槌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做出个小肥羊的眼神来。老鸨笑的更加开心了。
老鸨亲自出马,那些打手茶壶龟公们都自觉地散开了。
旋即,一大群红红绿绿的姑娘们也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的,这个伸手偷捏一下,哪个悄悄摸一把,口里还好俊俏啊,真结实啊点着赞,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一片祥和。
乡野少年哪里见过此等阵势,顿时蒙圈了,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任凭众位姑娘们揩着油,晕晕乎乎地进了内院,晕晕乎乎地坐到宽塌上被那些雪白柔荑拿捏揉搓,按背捶肩,揉腿捏脚……
已经退到一边的老鸨把那些钱从钱腰带里倒出来,这些钱没有穿在一起,呼啦一下,滚得满桌子满地都是。
估摸了一下数字,老鸨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看样子是个童子鸡,去警告那些狐狸精,让她们先伺候着,动手可以,不准偷吃。这雏儿老娘亲自调教!谁要是敢动嘴,事后别怪老娘心狠手辣。”
跟着的小茶壶去传达老鸨的意思了。
老鸨让人把桌子上的钱收拢,拿去账房清点入账。又吩咐道:
“去告诉后厨,整三四个菜,别太好,一般就行,这个是雏儿,不懂这些。酒里的药适量多放一点也无妨。第一次得让人尝到甜头,以后才能常来常往。”
不一时,酒菜已在老鸨的房间里摆好,大红的灯笼挂着,屋子里一副新房的装扮,满室红粉。已经得了暗示的众多姑娘们不管乐意不乐意都渐渐散去了。
脸上留有唇印的武松更是满脸绯红,被拉到了桌边。
看着依然手足无措的木偶少年,老鸨笑盈盈地道:“好一个俊俏郎,真叫人羡慕。今晚就由奴家来伺候小郎君,小郎君可满意?敢问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少年还晕头转向着,分不清东南西北,支支吾吾的不知道答应。
老鸨不以为意,坐到少年身边,夹了一块羊肉咬在红艳艳的嘴边,然后凑到少年跟前,想要喂给少年吃。
少年懵懵懂懂的,睁大了眼睛。
老鸨凑了半天,也不见少年领会其中的风情,只得自己吃了。心里告诉自己:童子鸡,得慢慢调教。
老鸨倒了一杯酒,端到少年嘴边,妩媚的道:“小郎君,今天是咱们俩好的日子,喝杯欢喜酒高兴高兴。这酒可是千金难买的。出了咱们宜春院,想喝也喝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