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声声间歇,暖阳缕缕映照。厅堂侍卫退下在旁,杨若华捂住伤口,退在徐清旧身后,冷眼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抿了抿嘴唇,双指夹着刀背,稍用力将刀隐于袖间。
“杨止,过来。”杨峰挥了挥手,见他趴在地上,声声奄息。他心软了,杨止好歹也与自己结下金兰,纵有万般过错,自己真能下得去手杀他?
“杨止,你知道错了吗?”杨峰想搀起趴在地上的杨止,手却停在了半空。
“好哥哥,我没事的。”杨止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冷眼瞧着他面前的哥哥。“杨峰,你真是厉害,那么高的悬崖还没摔死你!”杨止怒吼道,朝前猛然踱步。
“主人,今天就让杨止再送你最后一程!”杨止手里的刀插进了杨峰腹中。刀口旋转,伤痛让杨峰神情难以掩含。
“止儿,你终究还是变了。”杨峰苦笑,双手攥住杨止的手。气力蔓延,杨止想抽回刀,却急忙无法挣脱。
“爹!”杨若华着急大喊,连忙朝向杨峰奔跑,袖中短刀重新又回到了手里。
“狗东西,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杨若华跑得越来越快,气力迅速聚集。她越来越近,轻跃起,刀口朝向杨止刺去。
“若华!”杨峰并未制止女儿,他命不久矣已成定局,但杨止出刀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他急中生智,他想让女儿亲自了解杨止的性命。只有这么做,若华才能再让岛上一众信服。这是他能为自己女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徐清旧还没缓过神来,杨若华已经和冲出了他的身旁。说到底他只能算作是一个外人,对于别人的家事,他不应管得太多。他只跟在杨若华的身后,护卫她的周全。
说话的是杨戟,他被杨止打的晕头转向,到现在才算勉强清醒。
杨戟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杨若华举刀冲向自己父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反应就是冲向杨止。
刀深深插进了杨戟的胸膛,喜服染上了浊迹,嘴角的口水混合着红色的血迹抵在了地上。
“哥!”杨若华万没想到事情会发生成这般样子。他是除过父亲之外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的哥哥。
她竟然成了杀他哥哥的凶手。
“妹妹。”杨戟微笑,轻轻摇头。眼泪掉在了刀背,杨戟觉得自己脑袋昏昏的,好困。
“哥!”杨若华抱住趴在地上的杨戟。“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哥,我求求你,快醒过来!”杨若华声嘶力竭,声音却显得那么无力。
“儿子!”杨止、听到了杨若华的哭喊,回过头来,杨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杨峰散去气力,放开了杨止的手。
“儿……儿……”杨止趴在地上,一时间悲痛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他连爬过去的力气也没有。
杨戟模糊中抓住了杨若华的手,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遍遍朝她说着口型。
“哥,你想说什么?”杨若华哽咽着声音,仔细看着他的口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哥!”
“饶过他。你是说饶过你的父亲?”徐清旧半蹲下去,问道。
杨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微笑。杨戟手举半空,他还想最后一次,像小时候那样,擦去她的泪痕,再摸一摸她的鼻尖。
触摸不及,杨戟的手垂了下去。眼睛未合,没了呼吸。
“可怜的孩子。”杨峰感叹道,杨若华转身紧紧抱住徐清旧,不敢再看杨戟一眼。徐清旧感受着她身体的暖意,也感觉到了杨戟的血液。她的嫁衣粘乎乎的,荤腥气息在鼻尖挥之不去。
厅堂之上已是一片狼藉,只有上座还算工整。杨峰一手依着方桌,一手缓缓抽出短刀。“来人。”
侍卫听令,朝向杨峰跪拜。
“杨止,多亏了你还有一个儿子。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这辈子,你就在海上过吧,永不得上岛,去有土的地方。”
杨峰轻声叹息,挥挥手示意侍卫将杨戟的尸体抬下去。
“女儿,你和我来。”杨峰按住伤处,缓缓朝向杨若华走近。“女儿你怎么样?”杨若华并未有回音,她听得见,只是没有力气再说出话来。
“徐小子,你也来。”杨峰说完便缓缓朝向屋外走去。
“是。”徐清旧说道,抱起杨若华,连忙跟上。
“不用你扶。用点劲,不要让我闺女掉下来。”杨峰摆了摆手,徐清旧收回了手。
“叔,我们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小路越走越泥泞,杨若华眼睛迷离,依偎在徐清旧的胸膛。
杨峰感觉越来越乏力,血有些按压不住,开始往外溢出。
“这里挺好,枯藤老树伴着夕阳,还能看见大海,风吹着也很舒服。”杨峰坐在一石上,依着那颗老树。
“爹,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徐清旧将杨若华放了下来,她快步走近,低着头查看起杨峰伤势。
“不用再看了,爹的身体爹知道。”
“现在你也要离开了我了?你不是说你要好好疼我,爱我,补偿这么些年我的委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杨若华跪在的地上,她的声音很轻,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质问着自己父亲。
“傻孩子,我的伤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有谁能一辈子陪着谁?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也不能例外。孩子,现在唯一让我不能安然合眼的就是你呀!自小我就不在你的身边,也不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大了,桃花岛是你的家,但你不应该局限于此,你应该有属于你的生活。”
“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陪着你。你不要离开我,爹!”杨若华紧紧拉着杨峰的手,她才发现,他的父亲的手是那样粗糙,身体是那样瘦弱。
“乖,好孩子,不哭了。你娘最见不得你掉眼泪了。等我到了底下,她又该骂我了。你知道吗,你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我想她了,我想了她整整二十年。我想去找她了,她该等我等得着急了。若华,就算我不在了,答应爹爹,你也要每天快乐的生活,好吗?”
“好。”
“徐小子,你过来。”杨峰颤抖着拜摆了摆他那尽是血痕的手。
“叔,怎么了?”徐清旧趴在杨峰身旁。
“我不在时,我这孩子过得怎样我心里清楚。我看得出你也有心,你能答应我,帮我照顾她吗?”
“可以。”
“那就好。你们这年轻人,心里有爱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明明两情相悦的事情,为什么最后非要错失后才追悔莫及?”杨风笑道。“你一直好奇若华对我说过什么,今天我便顺水推舟告诉你吧。”
“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我闺女心里有你。我的话到此为止,接下来怎样,你们随缘即可。”
杨峰轻声叹息,脸上露出微笑。“在山洞里活了十几年,我实在是怕自己又回到那种环境。我走后,我不想再被埋到地下,倒不如我找一个地方,免得你们来回折腾。这里就挺好,虽说风吹日晒,但这岛上唯一美的地方也就这里了。”
“你们说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要不然你们还是把我与你娘埋在一起,要不然她该找不到我了。”
“你娘……”杨峰手举半空,指向前方一片空地。
“娘?”二人回头,只见到一片空地,夕阳照成金辉色的空地。
话说完,杨止眼睛目视前方,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他好像望得出了神,只是手垂了下来,只是头不由自主搭在了杨若华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