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与萌主的动作陡然停歇,四周的观众无人不是懵在原地,就连塔楼上的弓弩手都被惊得张大了嘴,不觉手中机关箭弦已错位。
赵允弼三名亲卫,转眼间仅余一人,望着被玉帘拂衣伞牢牢捆住的敌人,梵音也果断出击,只见她弹指折腕,打出两枚铁针,寒光掠过空中,正中敌人喉下的人迎穴位,只过片刻,那亲卫已面色淤青,仿佛是被人紧紧扼住脖颈,如鲠在喉,呼吸不得,胡乱挣扎一番后,终于垂头泄力,瘫在丝线中,窒息而亡。
寂静,郡王府此时只剩一片寂静,没了鼓声、号声与兵器碰撞的声响,也没了砍杀声与发号施令的人声,甚至连风声与鸟鸣声都听不见。
赵允弼满眼愤怒,他本以为眼前四人是侥幸逃过箭雨、已至强弩之末,才吩咐部下乘胜追击,可现在三名亲卫竟被轻松击破,全部丧命阵前。
此时,眼看赵允弼愣在原处,萌主突然提步冲了过去。
“南山经过苦战,又连续使用刚猛招式,需要暂时恢复体力...”萌主步伐飞快,手握长剑紧盯着赵允弼,试图寻出其破绽,他在心中盘算着,“擒贼先擒王,眼下只需放出离渊将其困住,阻止他撤逃,那么攻城战就结束了!”
此刻二人仅隔两丈余远,赵允弼见萌主冲来,立刻丢开长弓,双手提举朴刀迅猛劈砍,只见一抹刀光凝聚、竖直袭向萌主,那气势之猛,震得沿途地面石砖开裂、掀起滚滚尘土,萌主急于求成,只微微侧身避开刃影,正试图继续迈步拉近距离,却没能防住冲击波,被震得失去平衡、滑步摔倒在地。
见状,赵允弼毫不恋战,迅速退步向北撤去,同时提臂举起朴刀,在空中左右挥舞起来。
“完了!”萌主还未来得及起身,已明白了目前的处境,此次偷袭完全是自己临时起意、同伴们皆不知情,眼下南山正值虚弱状态,也不知远处梵音傀儡能否运作,只怕是难以招架这阵箭雨。
萌主心中顿时翻腾起一阵悔意,他暗自责骂自己的冲动,竟为了毫无把握的尝试,而将同伴们置于危难之中。
急促的鼓声再次响起,一点一声都仿佛敲在萌主心头,他连忙回头看去,约四丈距离外,梵音与樵青正在乱箭丛中整理傀儡,方才的陷阱放置了太多丝线,看来一时间难以重置,南山也正快步朝她们奔去。
危难临头,萌主努力稳住情绪,瞬间做出了决定,只见他一把从背后扯下剑匣,大喊南山一声,便用尽全力朝他扔了过去。
真武躯影招式看似玄妙飘逸,却有不少限制:若想要远距离放出黑影,是为攻势,招式灵巧多变、以柔替劲,为阴;若在近处防守,是为守势,招式愈动守中、化动为静,为阳。真武躯影仅有一个,攻守却分为阴阳两极、不可同存,故躯影持剑时无法施展离渊防守,而离渊之境也通常无法在远处施放。
所幸凡事皆有例外,若想将离渊之境移至远处,施术者需要提前结印御气,再借助活人或剑匣的影子来转移位置,方才萌主与剑锋交战时,所用正是这招。
赵允弼已撤离校场,这次的箭雨恐怕已无安全区域,萌主扔出剑匣、无力躯影自保,他已决意在远处施展离渊来保护同伴。
南山跑至梵音樵青身边,见她们未能调好傀儡,此刻才忽闻呼喊声,待他转过身来时,只见得一块剑匣滑过脚边,离渊之境腾地而起,将三人稳稳罩住。
三人站立于黑影身侧,瞬间明白了萌主的意图,南山迅速冲出离渊、试图前去支援,可转念却想到梵音与樵青的困境——毕竟她们二人不会神威背水心法,无法在影境间自由行动,稍后离渊破除之时还需自己来保护。
南山急停脚步,退回离渊之中,他终是默认了眼前这番两难境况,唯能远远朝着萌主望去。
鼓点声愈发急促,赵允弼大步走向殿门,同时回头瞥向校场,脸上浮起一阵冷笑,他知道下一阵箭雨即将覆盖全场,眼前这真武弟子已是自身难保、其八荒同伴也自然难逃劫难,待自己返回楼上,亲自搭弓指挥齐射,便可将此次助阵的八荒侠士全灭,大煞天波府威风。
突然,急促的鼓声戛然而止,将赵允弼的思绪打断,他急切地抬头望向楼上,暗觉不妙,因为他分明未听见最后一击重鼓声。
正殿楼上很快传来一阵骚动,五丈高楼之上鼓声不再,唯能瞧见零星几支铁箭射出,就在这时,只见一人哀嚎着从顶层跌下楼来,重重摔在地面,赵允弼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屋顶领队鼓手,已摔得脏腑俱裂,手脚抽搐,口吐血沫。
未等赵允弼弄清楚情况,已有越来越多的人从高处跌落,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穿郡王府军甲的弓手,还有不少身穿淡黄色战甲的侠士,才过须臾,整座楼似乎已炸开了锅,完全被喧嚣笼罩,有几名守军副将从正殿大门逃窜出来。
“万里杀!!”赵允弼怒不可遏,抓过身边的一名副将,大声呵斥道,“北苑密道!朕不是下令封死了吗?怎会被突袭??”
主殿突然告破,郡王府已陷入败局,那副将被惊恐与绝望吞没,他完全不知方才是何情况,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任由赵允弼抓着,只怔怔地望着天空。
此时,自西面传来一阵宏壮号声,原来是杨尚砚夺过军号亲自吹响了总攻嘹号,一时间,天波府士兵与万里杀盟众鱼贯般涌向主殿,他们纷纷叫喊着冲锋,势要一波剿灭郡王府残余。
兵败如山倒,守军已毫无反击气势,赵允弼眼见自己的大业付诸东流,已是魂不守舍,此时一阵暗箭袭来,击中他的右臂,将其手中朴刀打落在地。
赵允弼既敢称王夺位,必然是已决意拼个鱼死网破、至死不降,他瞬间陷入狂怒、暴跳如雷,拉过身旁副将挡下流矢攻击,接着猛然跃身跳向南侧。
萌主方才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下却又突然发现战况逆转,他起身环顾四周,心中无比欣喜,竟完全没注意到飞身扑来的赵允弼。
赵允弼身长足有六尺半,高出萌主一个肩头,他咆哮着猛冲而来,一把擒住萌主颈部,仅用单手便将其整个人高高提举起来。
萌主完全来不及躲闪与应对,他的黑影还在留远处,此刻正是毫无防备、最为虚弱之时,他双脚悬空,拼命踢踹挣扎,可惜却毫无作用。
赵允弼振臂猛锤,将萌主砸到地面,左手挥拳朝萌主腹间锤去,他一身蛮力,仅两拳便打得萌主口吐鲜血。
萌主气息不顺、难以运气招架,仅能被动挨打,他只觉自己先是被按在地面,随后又被拎了起来,已辨不清天地方位。
只见赵允弼打过几拳,后又将萌主提起,仿佛正抡着自己的巨大朴刀,他仰天大喝一声,双腿猛蹬跃出空中四尺余高,朝着天波府众军攻来的方向跳了过去。
南山早已朝着北面迎去,却因距离相隔甚远无法及时救下萌主,见此情形,他明白,萌主若被赵允弼此招跃扣在地面,就算大命不死,今后也是个残废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萌主却无能为力,他只觉天昏地暗、眼前一黑,坠入一片茫茫黑暗之中,意识全无。
良久,似乎又过了良久。
萌主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空旷又平整的草地上,四周尽是无边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只依稀嗅到一丝乱子草的香味。
萌主俯下身来,四处摸索着,这气息令他感到十分熟悉,却又记不起来。
忽然,一名女子走了过来,她的身影在萌主眼前轻轻摇荡,可又无法看清是谁,女子浑身漆黑,仿佛是躯影而成,面目之中瞧不出一点特征...
眨眼间,萌主发觉自己已横躺在地面,被女子温柔抱住头部,放在其膝间。
“这...这里是...天香谷花海吗?大姐?”萌主终于认出了这身影,虚弱地问道,“我...我......”
没等他说完,一阵眩晕袭来,萌主再次陷入茫茫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