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城,除了商贩往来的街面,就要属城内的酒楼最为热闹了。
多少行商过客途径青州城都会寻一处酒楼歇脚。
而其中又要属这醉仙楼聚集的人最多,只因这醉仙楼的名酒“醉清风”最是香醇可口,十里飘香,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此时,在醉仙楼的一处角落,有一个身穿文士青衫的中年书生,正靠在桌上呼呼大睡,桌面上杯盘狼藉,酒坛子堆的到处都是,明显是有一番豪饮。
此处与酒楼其他客人的热闹不同,凌乱的桌面和书生紧蹙的眉头都透着一丝落寞。
“孙秀才,孙秀才,醒醒,醒醒。”酒楼的小二轻推熟睡的中年书生。
见孙秀才没有任何反应,又大力地推了推。
孙秀才这才大梦初醒般,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望着站在一旁的小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二,来,再上一坛醉清风。”
“孙秀才,您已经喝了不少了,要不您还是先把账结一下吧。”
“嗯?”孙秀才眉头皱起,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小二,对于一个酒楼小二没有及时给自己上酒显得十分的不满。
只是,他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也没有摸出一两银子,不由得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长须,说道:“小二,账先记着,我下次再付,你去拿酒来。”
“这个......,孙秀才,您还是先把账结了吧,我们掌柜的说了,您要是再不结账就不给您上酒了。”
似是看出了孙秀才的窘迫,这小二接着说道:“而且我们掌柜的还说了,您这次要是付不出钱,就以工抵债,去厨房把碗给洗了。”
孙秀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小二,说道:“让我去洗碗?”
小二有些尴尬,但想到自家掌柜,又一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是的,洗碗。”
“我可是我朝的秀才,你们居然这般折辱于我,岂有此理。”孙秀才愤怒的指着小二说道。
邻桌的客商听见二人的谈话,都不禁笑着打趣起来。
“孙秀才,你这秀才当了快二十年了吧,这是第几次落榜了?”
“诶,孙秀才也就三十来岁,以后的日子长者呢,还要当四五十年的秀才呢,本朝七十致士,说不定孙秀才七十考上,然后就可以致士,荣归故里了。”
“嗯,有道理,孙秀才啊,我的孙儿今年十八也考上秀才了,他日若是我孙儿金榜题名,我定会让他好好照拂于你,哈哈哈哈。”
“你们......”孙秀才愤怒的看着这些嘲笑他的人,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又想到此次科举,自己又落榜,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
正准备起身和小二去后厨洗碗时,有一道稚嫩声音夹杂在这些嘲笑声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孙秀才,孙秀才。”
却是周寒和李福禄一前一后地跑进了醉仙楼,来到了孙秀才的面前。
“寒小哥,李家少爷,你们来帮长辈来沽酒吗,小的可以帮你们。”一旁的小二见到周寒和李福禄顿时一脸谄媚地说道。
小二自是认得他们二人的,这周寒和李福禄时常来醉仙楼帮王贵和李德福打酒,当然主要是给李德福打酒,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和这醉仙楼的小二熟识起来。
“呼,呼,这次我们不打酒,我们找孙秀才。”李福禄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跟着周寒一路小跑的过来,路上是没有一刻休息,直到此时进了酒楼才有机会喘口气。
“呵呵,两位小少爷,这可不巧啊,孙秀才要随小的去后厨洗碗。今天的客人多,孙秀才怕是要洗到晚上了,两位小少爷怕是要等等了。”
李福禄奇怪地问道:“啊?孙秀才,秀才也要洗碗吗?我爹说读书都是人上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怎么还要洗碗啊?”
不等孙秀才回答,一旁的小二笑道:“李家小少爷,读书自是好的,可吃饭也得给钱啊,这孙秀才没钱还想吃霸王餐,欠了足足三两银子,他这是洗碗抵债呢。”
“胡说八道,我只是身上没带钱,让你挂账,你又不肯,非要我洗碗抵账。”孙秀才反驳道。
小二嘲讽道:“呦,孙秀才,你骗谁呢,要不我跟你回家拿钱去,问题是你能拿得出来吗?”
孙秀才闻言面色一窘,便不再言语。
周寒见状也不废话直接对着李福禄说道:“福禄,付钱。”
“啊?”李福禄有些不情愿的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掏出了几枚银锭子递给小二,这是他存了一个月的私房钱,本打算去买些自己喜欢的话本,现在只能忍痛拿出来了。
小二兴高采烈的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斜着眼瞥了一眼孙秀才,似在鄙视着孙秀才居然靠两个十岁的娃娃付钱。转头看向周寒二人的时候,又重新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二位少爷,这可足有三两四钱银子,您看,要不小的再给您二位上些小菜当做找零,如何?”
“嗯。”周寒随意的回答着,而后又摆摆手,示意小二快些下去。
待到小二离去后,周寒才连忙拉着孙秀才寻一处坐下,开口问道:“孙秀才,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以前见过仙人,是吗?”
孙秀才闻言一愣,眼神瞬间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迷离地望着远处,似要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不过周寒和李福禄心中急切,可没给孙秀才慢慢回忆的机会。
“孙秀才,孙秀才,你在想什么呢?问你话呢,孙秀才。”李福禄说道。
孙秀才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周寒二人,又看了看周边一圈等着看戏的商客,连忙摆手说道:“额,两位小哥,我那次只是喝多了,胡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啊,你是读书人,书上不是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读书人最是正直,你怎么好说谎话啊。”李福禄诧异道。
孙秀才被李福禄说得一窒,脸色憋的通红,被一个小孩子这么说,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旁边的商客听见周寒他们与孙秀才的对话,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孙秀才,想不到啊,你这个读圣贤书的,还骗小孩子说见过仙人啊,你这圣贤书是怎么读的啊。”
“孙秀才,你看看我像不像仙人啊,说不定是你喝多了酒把老朽我看成了仙人。”
“贺掌柜慎言,这神仙鬼怪之事,自古有之,只是见过的人很少,我曾听其他往来的商客说过这仙人之事,人数还不少,想来这仙人之事多少还是有些可信的。”一个白发老商客突然开口说道。
听这白发老商客这么说,其他商客瞬间都安静下来,等他的下文。很明显是这老商客的话勾起了其他人的兴趣。
于是这老商客不由得慢悠悠摸着胡子,端起了架子,等他见到其他人都等急了,才轻咳一声,说道:“咳,只不过,我听闻这见过仙人的人,都是福缘深厚之辈,老朽并不是福缘深厚之辈,所以也只是道听途说。这孙秀才说他见过,但这已经是而立的秀才,怎么看都不像是福缘深厚之辈啊,哈哈哈哈。”
众商客听完皆是大笑起来,整个醉仙楼又恢复到了调侃孙秀才的氛围之中。
“诶,说不定孙秀才是读书不成,想修仙人呢。”
“那我们是不是要叫他一声孙仙人,而不是孙秀才啊,哈哈哈。”
……
周寒和李福禄听了一会儿,见大多都是一些无用的调侃,顿时就有些失望,也不再理会孙秀才,打算回医馆去。
在回去的路上,李福禄安慰着周寒说道:“寒哥,别灰心,肯定还有其他办法,你看一根百年黄精就可以给思思续三个月的命,比黄精好的药材可多了,到时候我爹肯定能找来,说不定思思就可以痊愈了。”
周寒内心焦虑,闻言点点头,但却没有说话。
李福禄还想继续安慰,忽的有一道拇指大小的黑影从右侧的小巷子里飞出,刚好打中了李福禄右边的屁股。
“诶呦。”李福禄吃痛,连忙捂了上去,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心中有些愤懑,四下张望,想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朝他扔石头。
刚抬头去找,李福禄和周寒就听到右边的小巷内传来了声音。
“李小哥,寒小哥,过来,这边这边。”
他们二人循着声音望去,却见是刚刚的孙秀才。
这孙秀才现在如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地蹲在小巷内的阴暗处,一把折扇半遮着脸,似是怕被人认出来。
周寒和李福禄走进巷子,不等孙秀才说话,李福禄上去就一脚踢在了孙秀才的小腿上,疼得他的直跳脚,但又不敢出声,怕被人发现。
“让你用石头扔我,踢死你,哼。”李福禄生气地说道。
李福禄说完还想再踢一脚,周寒连忙拦住,问道:“孙秀才,你刚刚为什么扔福禄?”
孙秀才一面眼里泛着泪花,一面揉着腿说道:“刚刚你们不是问我仙人的事情吗,我是想告诉你们啊。”
“你刚刚不是说那是骗我们的吗?”李福禄说道。
“那不是刚刚太多人了吗,我在那里说出来,得到的就只是嘲讽,所以才找个人少的地方单独和你们说。”
“你刚刚没说出来,不一样也被嘲讽了吗?”李福禄说道。
孙秀才顿时语塞,觉得李福禄说的很有道理,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周寒见状开口说道:“好了,你快告诉我们,你见过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秀才这才恢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那是二十年前,我和几个同窗一起去京城赴考,当时我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刚刚考中了秀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只是刚出青州城,我们为了抄近路前往京城赶考,没有走大道,而是走了一条山路,在山顶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青年道人。
那道人见到我们,似乎十分地兴奋,竟直接离地三尺,向着我们飞来,二话不说,对着我们大袖一卷,那一刻,我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周边景物再次清晰起来,我们却是莫名在一处山洞中,山洞外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现在想来,也只有仙人才有这般手段了。
只不过,当时我们哪里想到那么多,在那等险地下,只想自救。
于是,我和几个同窗在一番商量之下,想着我年龄最小,身子最轻,若是以叠罗汉的方式,或许能将我送上山洞上方的藤蔓处,然后再抓着藤蔓爬上崖顶,等我得救后再寻人来救他们。
只是,当我逃脱回城里,寻官府去救他们的时候,却再难发现他们的踪影,山洞里空无一人,崖底也没有人影,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苦寻无果,最终官府也只当是我们游玩,失足坠崖,草草结案。
但我觉得,他们定是被那仙家带走,修仙求大道去了。”
“你们走的是哪?”周寒连忙问道。
“鹊山。”孙秀才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