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立跟随成堂长老修行的第四年,十七周岁的姜立在成堂长老的推荐下,到端州府参加府试,再次高中榜首,端州府头名解元。
消息传到三江县,整个县的百姓都轰动了,姜家整整大摆了十天的流水宴席。十七岁的府试解元,洞真初境的修行者,两大头衔加身,前途不可限量,少年天才不过如此。
十四岁的姜欢,依旧每日到学堂去,和往常一样地掐诀入定,修炼铸器之法。这种生活,姜欢已经过了七年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修行之路迟迟见不到曙光,虽然心态已经很稳定,但是姜欢也不得不逐渐承担起了生活的压力。
英儿的武科天赋颇为了得,在成堂长老的指点下,有了高级武师的实力,施展摘星功纵深一跃,能有十人之高。和远赴端州府前的陈万财一样,已经到达了灵武者的边缘,只差一步便能越过巨大的修习台阶。
武科修习是很费钱,越到后期,越需要耗费大量的药物炼体。当年,武科陈万财的学费就令姜欢瞠目结舌。虽然,姜家的药商身份可以低价拿到草药,大大减少了武科修习的花费。但即便如此,学费也是姜王氏难以承担的巨款了。
十四岁生日甫过,姜欢便逐一告别了老族长、成堂长老、姜王氏、英儿以及小五,计划跟随家族船队到端州府贩药。
成堂长老在姜家教导了姜欢七年,修行者平均四十岁的生命能有几个七年?尽管姜欢最未真正打消过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疑虑,但七年的学堂生涯,七年的耳提面命,七年的指导教诲,又岂是一丝疑虑能够诋毁的?
尽管成堂长老是一个情绪克制能力极为强大的人,几乎在姜欢面前从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即便是在成堂长老眼中偶尔发现一丝落寞的色彩,也会对姜欢内心产生不小的触动。
傍晚,由四艘长二十步的乌船组成的姜家船队航行在风平浪静的怒江江面上。一个身形修长,面目清秀可亲的少年静静站在头船船首的甲板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陷入沉思。
“修行如此艰难,实数意料之外”,姜欢一边沉吟一边翻阅着识海中的《洞经三藏》,“本以为有师父的传承加持,修行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有想到,七年了,《洞经三藏》前后读了八遍,却连修行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想到这里,姜欢不禁有些气短。不过,低落的情绪仅仅持续了几个片刻,姜欢很快调整好心态,屈身盘坐在甲板之上,放缓呼吸,掐起引灵诀,再一次进入了入定状态。
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选择的路一定要走到底。
入定之后,姜欢以神识环顾四周,依然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不知是否在江面上航行的缘故,姜欢总觉得今日的黑暗如波浪一样,仿佛一层一层的翻滚涌动。
夜深,风起,怒江上的波浪变得湍急起来。
随着风浪渐渐变大,船身也开始大幅度摇摆。面目黢黑的船老大也是姜家族人,论辈分是姜欢的二叔。他不慌不忙地点起烟袋,命令随船的船工降下风帆,以防被大风扯烂。
族人们并不是很担心,在怒江上遇到风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何况从三江县出发的船队载满了货物,船舶吃水很深,一般的风浪很难吹倒。
此时,姜欢已在船首的甲板上入定了两个时辰。族人和船工都知道姜欢的故事,对于姜欢的修行也是见怪不怪。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朗的夜空逐渐被厚厚的雨云完全遮盖,远方的星宿隐去不见,甚至连大风都暂时停止了。
“要下雷暴雨了”,一些航行经验丰富的船工变得有点惊慌。
和遭遇风浪不一样,雷暴天气是航行的大忌之一。由于江面空旷开阔少遮挡,风力往往比陆地更大,船只在风、浪、雷电叠加环境中航行时,能见度急剧下降,极易出现难以预料的危险。
抽着烟袋的姜家二叔在桅杆上升起了两支红色的灯笼,示意后面的船只停止航行,靠岸停泊。此起彼伏呼唤声、抱怨声、咒骂声中,安静的船队变的十分嘈杂。
......
谁也不知道,入定中的姜欢正在经历剧烈百倍的狂风骤雨。
以神识观之,往日里的浓淡不一的黑色团雾化作了汪洋磅礴的黑色狂暴大海,高百丈、长千丈的纯黑巨浪铺天盖地地打来,如同世界末日一样。
然而,一切都诡异的静谧无声。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响,如同被一双巨手遏住脖颈,死一般的寂静和汹涌而来的惧意占据了姜欢全身。
......
巨大的雷电划过夜空,暴雨喷涌而来,在极具冲击力的天灾面前,姜家船队如同在江面上拼命挣扎的四只蚂蚁。
头船桅杆上的两支红灯笼已经被风雨扯烂,暴雨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船队互相之间看不到任何踪影。
姜家二叔恶狠狠地咒骂着,催促着船工们尽力操纵船只向岸边停靠。
其他姜家族人们紧紧抓住船舱内的货物,个别第一次出行的新手甚至吓的崩溃大哭起来。
然而,肆虐的雷暴大风并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凶猛起来。
......
入定中的姜欢,感觉自己胸口仿佛被真空机抽瘪,虽然拼命的呼吸,但却吸不进来一点空气。
火辣辣的疼痛感在肺部蔓延,放出去的神识失去了跟识海的联系,意识也渐渐地不清晰起来。
......
终于,头船上的桅杆禁不住暴风的撕扯轰然折断,将一个倒霉的船工砸落江底。
姜家二叔的烟袋早已不知所踪,他涨红了双眼,双手依然紧紧扶着船舵,咒骂声无一刻止歇,誓要与这可恶的老天战斗到底。
......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声音在姜欢脑海中炸响,“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入定中,身处黑色狂暴大海中的姜欢,这一刻仿佛仙人附体,如有神助般,张开绣口、用力一吸,漫天黑色的巨浪海洋如同长鲸吸百川,全部被吸纳到姜欢体内。
......
终究扛不住雷暴风的撕扯,姜家的头船从中间折断,翻入江底。
临翻船的前一刻,头船上的其他姜家族人们依然紧紧抓住货物不松手,爱抽旱烟的姜家二叔对着天空骂出了此生最恶毒的诅咒。
片刻之后,巨浪翻滚的江面,看不见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