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鸿鹄和几位好友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晁天睿雷声大雨点小,带着残存的部下匆匆退出了战场。
有了晁天睿的前车之鉴,剩余抵达的诸多将领便未有擅动,任由那蛮夷如何卖弄破绽,依旧坚守不出。连通友军逐渐建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稳稳的将蛮夷抵挡在这数百里的草海范围内。
蛮夷自然不愿意就这样任由安国堵截。在首领拓跋星辰的带领下,屡屡强冲安国守军。那蛮夷虽然治下民众残暴嗜血,但其数量着实不少,十数万的民众馈养,倒是也让拓跋星辰略微有些感受到了天道一途。
拓跋星辰算是个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边关城外的蛮夷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各部落之间互相仇视,能聚十数万相互仇视的蛮夷听他号令,便可见此人手段非同一般。
但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因他得窥一丝天道的真正神力,便让他夜郎自大,认为这世上再无人能与之对敌。赶在大风季来临之前,拓跋星辰举族攻向了最近的安国。
边城的胜利来得太过简单,简单的让拓跋星辰觉得有些乏味,他一人便如同狮入羊群,那安国守军身上的铠甲,在他手里就如同装兽奶的皮袋,只要自己想,就能轻易撕碎。
虽然得胜来得太过轻易,但是拓跋星辰并未因此就轻视安国。
烈阳军的旗帜还未到边城百里之境,就已经被蛮族探子发现,得知此消息后拓跋星辰便下令,把沿途的族人都散到二十里之外的地方,唯独空出了一条康庄大道,让那晁天睿轻易进入了腹地之中。只可惜对方主帅是个胆小之辈,在己方设伏围住前来袭营的一万多人马之后,居然只派了几个小将前来阻扰,自己却领兵逃了出去。
在拓跋星辰的认知当中,逃跑是战场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蛮夷之地凶兽多如牛毛,谁若是对阵时胆寒要逃,那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凶兽生生咬死。
未曾想到安国将领如此怂包,倒是让那主帅未遇半分阻扰便逃了出去。
再后来便是安国源源不断的军士来围,但是有了先例,安国人不再轻易上当,反而是退出不少距离,和其他援军形成一条稳固的防线,拓跋星辰虽有十数万的族人,但是数百里的范围一铺开,便是力有不逮。族人驱使的异兽若是短袭,再好的马也得惨死巨吻之下。但是战线一旦拉得太长,他拓跋星辰便有些力不从心。这也是为何他取了边城后,只抢杀了附近百里内的安国人,便未再深入的主要原因。
等到和山语亲临战场,拓跋星辰对阵之后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君,什么叫做真正的天道之力。
只是一招,那冲入敌阵大杀四方的拓跋星辰便脖间鲜血直流,横尸当场!
和山语散了金光咒,凭空升起,悬停在众人头顶,长声喝道:“邪魔外道,还不俯首就擒?”
蛮族见首领拓跋星辰已经身死,虽无有胆气再战,但是又怎么可能真的束手就擒?望着绵绵不绝的安国军士,已经损失惨重的蛮夷军纷纷驱使着胯下的巨兽,朝关外逃去!
和山语毕竟是仁心之人,见蛮夷退去,便制止了想要追袭的安国军士。
战事既已有定局,和山语便要问那晁天睿退战之责。晁天睿早有准备,拿出军令状来狡辩并非自己临阵脱逃,自家军士各个奋勇杀敌,连军令状都立了,甚至连自己的两个子侄都战死沙场。只是奈何蛮族战力彪悍,烈阳军损失惨重,为了剩余部下的性命,不得已才退出战场。
军令状呈到了和山语的手里,望着那纸上的豪言壮语,和那点点血色梅花般的指印,和山语心中暗叹,不管晁天睿所言是真是假,如今蛮夷尽退,再追责又有何用?即便心知他所言有虚又能如何?杀了他另立主帅么?太平年间忽逢战事,晁天睿或许不是最好的人选,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差的人选,杀了他不会有什么作用,只是徒增杀业罢了。
“这令上的指印,都是哪几位将领留下的?”
“禀君上,军令状乃是我部下最为骁勇的六名军士所留,中间那枚是我军中千户,索极,这军令状就是索极亲手写下的。”
“右上方那枚是我军中千户,廖自怡。”
“右下方那枚是我军中千户,乌长淼。”
“左下方那枚是我军中千户,乌长焱。”
“左上方那枚是我军中千户,温华。”
“最上方那枚是我军中千户,昝鸿鹄。”
和山语听到最后一人的名字,眉头微微一跳,追问道:“你说的可是松定辖内参军的昝鸿鹄?”
“禀君上,正..正是。”晁天睿冷汗当时就下来了,难不成人君认识那个昝鸿鹄不成?
和山语还未成仙,虽有通天本领,却无法推算世事,此番晁天睿点头,认定了战死之人中就有昝纤纤的兄长昝鸿鹄,不由得有些替爱徒担忧了起来。
纤纤上次从房水回来,便拉着和山语绘声绘色的讲了不少还乡趣事,还大大的夸赞了这个哥哥一通,说他年少有为,还帮家里添了一个心地良善的嫂嫂。
她是无垢灵体,日后的成就恐怕不单单是问仙就能满足的,倘若在这个敏感的年龄里落下心病,恐怕是很难才能帮她抹去了。
“这几人尸首可都已寻回?”和山语皱眉问到。
“不..不曾,我军得胜后臣亦遣人去寻,但是那日交战之处早已化作了焦土,那数万具尸首统统烧成了焦炭,根本...根本无从找寻。”
尸身堆积后,引火烧之,也是蛮夷的手笔,一来尸身若不处理,恶臭容易引发瘟疫,二来引火烧尸,和悬挂敌军头颅有异曲同工之妙。
和山语来的太晚,即便以她的本事,想在数万具焦尸中找出昝鸿鹄的尸首,那也是天方夜谭一般。
等到和山语再返都城,仔细斟酌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告知此事。因为和山语知道,即便自己眼下不说,日后军中慰函送回房水,其父母也会知晓。自己此时即便不说,等纤纤回房水后也是一样会知晓的。而且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埋怨自己对她有所隐瞒。
昝纤纤闻此噩耗,足足沉默了好几日的功夫,不饮不食不寝。此举把宫女们吓得不轻,她们可不懂得昝纤纤已经初具神通,即便数月不饮不食也无伤大雅。
等到数日后,纤纤自己找到了和山语,声称想要独自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千世界。
和山语心知这是遇上了心结,自己虽是师尊,但却不能擅自改变她的想法。反正以纤纤如今的实力,根本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伤害,在定下每三年需要归都城探望之约后,便任由她一人离去了。
昝纤纤出了都城之后,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让郡的边城之地。
和山语战后仍在此地待了些日子,一来是监察边城的修复,二来也是为了安抚百姓之心。百姓是和山语的根本,这也是为何和山语会御驾亲征,来这偏远的边城杀那拓跋星辰的主要原因。
在那之后,和山语虽然并未再同大军同返都城,只领了随侍轻骑赶路,但是数千里之遥也仍旧耗费了不少时日。
如此一来,等昝纤纤赶赴到此处之时,那焦黑的土地上,都已经渐渐起了绿意。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数个朝代交迭,无数个人君率军征战,无数次蛮夷忘记历史重引战火,无数具无名枯骨埋藏在这草海之下。
时光荏苒,即便是枯骨也有化作灰烬的一天,能留下的只有这茫茫草海。年复一年,无论经历过什么样的创伤,仍旧会缓缓恢复,长出最鲜美的牧草,滋养着让郡上无数的牛羊,和那代代相传的百姓。
再往前一步便是新绿,望着足下的新绿,昝纤纤缓缓蹲下身来。蹲了一会儿之后,又干脆直接躺在了草地之上,看着天空的云朵飘散又聚拢,心中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宁静在蔓延。
“兄长,你若是有灵,到了来世,还要来与我相认啊。”昝纤纤低声自语到。
她天赋异禀,又有和山语亲授玄学,早已明白自己能轻松活上千年,若是勤奋些,数千年甚至万年也是不难。
既然时光暂时还无法让自己老去,那么便只能坐守俗世中的亲人一一离自己而去。
昝纤纤心中明白,即便这一次昝鸿鹄不死,等到几十年后的某一天,自己还是要面对此事的。只不过眼下心中还是不甘,不甘的是这一天来得太早太早。
三年之后,昝纤纤回了一趟都城,和料想中的一样,和山语仍旧是容颜未改,只不过修为更为精进了一步。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再有个二三十年,和山语便能真正踏上仙途,成就人仙之位了。
师徒二人谈了许多,和山语得知昝纤纤并未去那蛮夷杀敌泄愤,而是一直在房水陪着双亲,心中甚是欣慰。
昝纤纤也在听闻师尊有望登仙之后,也由衷的替师傅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