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是汝阳府的大富之家,几代积累,贵气逼人,李府自然也是修建的富丽堂皇,豪华气派。
今晚,孤月悬空,星光点点,诺大的李府却显得肃穆异常,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就连走起路来都仿佛比平日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各房主子,但是脸上神色却又有种莫名轻快,似是多年期许终于得现。
那个灾星过了今晚就要离开了吧?下人们每每对望,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想想这六年来,自从家主幼子李成风出生后,府内便厄事连连,先是主母生产当天难产而死,祠堂无故失火,后是李家生意日渐疲敝,官场靠山接连失势,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就连府中下人都明显感觉到了这六年来的失意变化,大家都传言,李家幼子,厄运胎生,只要与其沾染,便会厄运连连,以至于阖府上下都对李成风这个小少爷避之不及,更因李成风天生呆愣,生于富贵之家,却终日依门望天,少言寡语,痴痴傻傻。
久而久之,李成风所居的那三间青瓦房就成了府中禁地,除了一个曾经跟随主母的老仆照料李成风的起居之外,再无其他下人随身伺候。
此时,位于李府西北角的偏僻角落,三间青瓦房一字排开,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没落,李成风依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稚嫩的脸上透露出一股极不相称的气质,成熟而又迷茫。
李成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六年了,从六年前呱呱落地开始到现在,李成风还是难以置信。
前世的李成风名校毕业,社会上打拼多年,最后厌倦了繁华俗世,在父母意外车祸过世后终于下定决心,选择去终南山做了一名道士,每日晨钟暮鼓,诵经打坐,最后却在采药时跌崖而死。
李成风前世了无牵挂,却也一时接受不了再世为人的诡异事情,更何况,这个世界如此的陌生,穿衣打扮如古人一般,却不在李成风记忆的任何朝代。
或许这只是一个梦境,李成风一直这样对自己说,所以他拒绝交流,拒绝在这个梦里留下太多痕迹,就像个看客似的面对周围的一切。
而对于阖府上下的指指点点,李成风也早有耳闻,但是那又如何,黄粱一梦而已。
“小少爷,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不知何时,伛偻的福伯出现在李成风背后,幽幽一叹道。
福伯是李成风母亲陪嫁过来的小厮,瞎了一只眼,就在李成风出生的第三天,李家祠堂大火,那时的李成风还不住在这三间青瓦房里,而是住在靠近祠堂的家族核心院落,火势延绵,吞噬了李成风所在的小院。
福伯救了李成风,自己的右眼却被浓烟熏瞎了,当时的李成风躲在福伯怀里,前世今生,他第一次被这个老仆所感动。
“好!”李成风平时很少说话,声音一如孺子的稚嫩,却有些生涩的回答道。
说完,李成风便用手撑着门沿站了起来,转身向房间走去,待到李成风躺好睡下,福伯才吹灭了蜡烛,缓缓退出了房间。
李成风躺在床上,耳朵听着福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动,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晚课。
这是前生养成的习惯,做道士的那几年,早晚诵经打坐,心里就会变得宁静,重生后,李成风更是每日不断,襁褓中无所事事,每日就在心中默诵经文,打发时光,聊以慰藉。
这篇《养气经》短短两百来字,很是普通,是前世一位弥留之际的老师傅传授给李成风的,并无深言大义,走脉养穴,就是一篇单纯的静心经文。
做了多年道士,李成风心中也明白,前世的世界本就没有什么高深法门可以修行炼气,成仙得道,种种传说,不过是前人杜撰,凭空想象而已。但是静心安神却是真的,李成风每日默诵,只感觉内心空灵,无波无澜,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不过此时,若有人站在李成风面前绝对会惊讶莫名,因为李成风周身上下,隐约有一层莹光笼罩,在浓厚的夜色中微微荡漾,宝相庄严。
但此夜注定无眠,此时此刻,李府主厅里灯火齐明,李家当代家主李维明坐于主位,眉头紧锁,放眼望去,敞阔的大厅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影,俱是族中的顶尖人物。
今晚是近些年来的首次族会,李家之所以能屹立几百年而不倒,成为汝阳府,乃至大梁国都首屈一指的豪门家族,和不定期举行的族会有很大关系,李家的家主李维明虽然有很大权利,但是也要受族会长老制约,族中事务不能一言而决。
此时家主李维明下首坐着的一位长须老者看了李维明一眼,沉声说道:“六年来咱们李家诸事不顺,虽然不能全部怪罪在一个六岁小儿身上,但是人言可畏,不可不察,此次你续弦永安侯府嫡女,永安侯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在成风这件事上有个了断。”
“大长老说的不错,现在成风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咱们李家都快成汝阳府的一大笑柄了!”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接着说道。
此人是李维明的堂弟李维德,同辈排行老七,自幼习武,负责掌管族中家兵,权利不小,李维德话音未落,大厅中便嗡嗡的议论开来,此事传扬已久,但碍于家主威严,放在族会上公议还是第一次。
李维明依旧沉默不语,但是眉头锁的更深了,显然心中正在计较,良久,李维明指尖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厅中议论之声却逐渐停止下来。
“前几日我偶遇长春道长,他言及最近观中缺人,就让成风去做个洒扫童子吧!”李维明顿了顿,眼眸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大长老身上,接着说道:“大长老掌管族规族谱,明日祠堂呈明祖先,夺了成风的嫡子身份,从今往后,非族会相召,一世不得入李府半步!”
说完,李维明仿佛全身轻松了不少,六年前妻子的嘱托历历在目,但他是一家之主,在权利面前,一切都要让步,至于那个傻儿子,就当他死在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了吧。
更何况,李维明不止这一个儿子,儿子……他还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