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李成风早早起来,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道家修行,晨钟暮鼓,露霞两分,讲究天时地利与人相合,抱元守一,凝气静神。但如今不比前世,虽然骨子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三岁孩童的身体却让李成风不敢做的太过惊世骇俗。
依旧是三间青瓦房前,李成风呆坐望天,心中却在默默吟诵着《养气经》。此经通篇二百来字,李成风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但是每每读来却依旧甘之若饴,经文平常无奇,却总能让李成风不自觉沉浸其中,那种空灵的境界似乎比前世吟诵时还要明显。
每当此时,李成风便如痴如醉,不言不语,而这个样子被府中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汝阳府城流言四起,李家家主李维明的小儿子是个痴呆之人。
福伯也感觉小少爷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不是痴傻,但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他是个老实人,自幼在李成风母家长大,后来李成风母亲家道中落,便随着跟到了李府,在他眼里小姐不在了,守着小少爷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今晨他去府中库房领米时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似乎小少爷即将要被家主从族谱中抹去,福伯心中慌慌,米也不领了,急急忙忙折返回来。
福伯才跨入小院,便看到小少爷依门而坐,心里莫名一痛。
“小少爷,老奴对不住你!”福伯走前两步,悲怆地说道。
“怎么了,福伯?”李成风结束了早课,闻言诧异地看着福伯。
“现在府中传言,家主要将你从族谱中抹去嫡子身份,打发出去。”福伯身感无力,绝望地说道。
李成风闻言一愣,莫名的有些失落。
“吱……呀”
容不得李成风多想,小院的门突然被狠狠推开,四个下人打扮的家丁鱼贯走了进来,脸上俱是带着嫌恶的表情,仿佛进入小院是件极为难的事情一般。
“福伯,家主吩咐,带傻……带小少爷去祠堂。”为首的家丁看了看李成风,讪讪一笑道。
“要干嘛?我们不去!”福伯一把抓住李成风,就要往房间走去。
“福伯,家主吩咐绑也要绑过去,小少爷只有六岁,用强不好吧!“四个家丁见状,疾走两步,挡住了福伯的脚步。
李成风看着四个家丁,知道此遭非去不可,而且在李府里他本来就没什么归属感,族谱除名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福伯,带我过去吧!”李成风拽了拽福伯衣角,平静地道。
四个家丁面面相觑,这个小少爷不是个哑巴,看起来也不是痴傻的样子啊?
福伯却神情悲怆,自然以为李成风年纪还小,根本不懂族谱除名的意义,尤其对李府这种大家族来说,嫡子身份更是非同一般。
李成风有些感动,福伯只是一个老仆而已,身小位卑,对于主家来说,甚至可以一言而决其生死,却为了自己硬顶家主的命令。
“没事儿,我还没逛过李府呢。”李成风口中安慰福伯,脚下不停,拉着福伯向着门外走去。
从襁褓开始李成风便生活在这个小院之内,从未踏出一步,这是李成风今世未蒙一面的父亲的命令,今日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饱览的机会。
四个家丁相顾愕然,现在他们可以确定,小少爷的确不曾痴傻,但是厄运胎生,族中肯定也是不容的,想到此处,看着六岁的李成风都有些惧怕的样子。
福伯牵着李成风的手,四个家丁远远跟在后面,这是李成风第一次踏出小院,目光流转间,到处葱葱翠翠,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富贵人家,的确不同凡响。
李成风行至各处,府中之人俱是远远避开,不打照面,唯恐沾染因果,带来厄运。李成风心中莞尔,他前世就不信鬼神,出家为道也是厌世而已,只求心中片刻安宁。
所谓厄运,大抵不过是世事无常,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这样走走停停,李成风人小腿短,足足过了两刻钟,终于看到了李府祠堂的一角,可就在此时,前面领路的福伯突然顿足不前,转头看着李成风,一路沉默不语的福伯终于开口。
“小少爷,你床下左数第三块青砖下,有小姐生前的遗物,若有机会可取,若无机会就忘了吧!”
福伯口中的小姐便是李成风的生母,因为李成风而难产离世,李成风一直心怀愧疚,闻言不由得一愣,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福伯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背影萧索,李成风鼻子发酸,主仆二人不在言语,再行不远,祠堂的大门赫然出现。
李成风抬眼望去,此刻的祠堂内烛影煌煌,燃烧的贡香烟雾缭绕,平添了几分肃穆阴森之气。
行至深处,李成风目光所及,俱是一面面祖先牌位,恐怕不下数百之多,这些牌位大多尺寸一样,唯有一面尺寸相比其他牌位大了许多,足有三尺高,蓝底鎏金大字灼灼生辉,上书李祖李长烈之神位。
贡桌下,十几人气宇轩昂,有满头白发的垂暮老者,有虎背熊腰的壮年大汉,个个气度不凡,目光如炬,直视着李成风。
再看隐约被众人环绕在中间的美髯大汉,面目与李成风有三四分相像,高冠华服,犀带皮靴,透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杀伐决断,李成风心中明了,这便是这一世的父亲,心中却不喜不悲,难得的没有波澜。
“李成风,跪下!”
家主李维明尚未说话,旁边的大长老李培年突然厉声喝道。
“我为何要跪,所犯何事?”
李成风心有不忿,还好自己六岁身子里掩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若是寻常小孩,就这一声大喝怕是会吓的大哭起来。
“你……”李培年身居李家大长老之职,掌管阖府族规,权柄威重,就算家主李维明也不得不让他三分,今日被李成风言语顶撞,心下大怒,当下恨声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胎生厄体,邪魔依附,给我李家招来无数灾祸,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便将你从族谱中抹去身份,从今往后,你再也非我李家之人,永世不得踏入李家半步!”
祠堂除名!
大长老李培年心中有些快意,尽管李成风年纪尚小,可身为李家嫡子,身份高贵,李培年执掌族规以来惩处的族人多不胜数,但李家嫡子身份的还是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