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缨急道:“你说什么?西南那场大火是你们放的?烧了鞑子大军粮草,鬼炮也炸了?可了不起啊。”群豪偷营中伏,师出无功,反折了不少人手,正在气闷,闻得此言,当真心花怒放,喜讯传了开来,远近一片欢呼,古青衣、关蛟一干人拥着楚落尘,拉拉扯扯往酒肆去了。
花小小也要跟去,高野眉头拧起,扬声道:“小小,回来,你一个女孩儿家跟着掺和什么。”花不眠笑道:“不妨,难得他们高兴,今日且随她性子吧。”高野一呆,眼光越过群豪身影,投在花小小身上,见她回头做个鬼脸,赶上楚落尘,说说笑笑走了。他胸口一窒,摇摇头,心道:“自遭家变后,小小什么时候这般开朗活泼过?嗯,这一次相见,她对我就像换了一个人,爱理不理的,性子也转了,这都是为了什么?”忽见花小小悄悄地一牵楚落尘衣袖,说了一句什么,众人哈哈大笑。他心中一痛,如中闷锤,骤然惊觉,心下大喊道:“是了,定是这小子耍出手段,荧惑了师妹,他本就是一个市井泼皮,里中无赖子,幸逃法网在此,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面上阴晴不定,暗暗一咬牙,道:“师傅,我去看看师妹。”
花不眠点点头,掉过目光笑道:“董帅,咱们去那边瞧瞧,北山众人脱困出阵,可不得不防。”
楚落尘被群豪簇拥,转过一条街,登上一座酒楼,拣了几个临窗座头,几十个帮派掌门齐齐坐下,拍着桌子,一片声叫喊。店中酒保忙过来,哈腰道:“众位客官要吃啥?点了好弄。”关蛟喝道:“谁耐烦点,好酒好菜只顾上来。”古青衣摆摆手,笑道:“你这店里有甚菜肴?”
酒保将脏兮兮的抹布往肩头一搭,陪笑道:“客官们来到咱店,可算来对喽,这庆阳城咱这是头块金字招牌,虽然这世面兵荒马乱的,本店菜肴也是应有尽有,这驼牛羊鹿鸡鸭鹅,爆烤涮烧酱扒炸,四方风味,远近闻名……”喋喋不休还要说下去,眼见关蛟两道白眉慢慢竖起,心头一突,忙笑道:“涮羊肉、羊肉泡馍、挂炉鸭、羊羔肉、烩羊杂碎、凉拌面皮、手抓羊肉、吴忠白水鸡,这些可还要得?”
关蛟大喜,白眉一垂,叫道:“只顾上来,吃得对口,大大有赏。”古青衣笑道:“这位楚公子是你们庆阳大英雄,叫厨房大师傅好生在意,他可是你们这行的顶尖儿厨师,须是蒙他不过的。”
群豪大笑。楚落尘笑笑不语,花小小扑哧一声笑道:“小楚哥哥又会打架又会做菜,我看这天下宝号,真的独此一家哩。”古青衣眉头一转,笑道:“也不知哪家妹子有福,能做上我楚老弟的媳妇?”花小小手捻鬓发,似是想起什么,红霞扑面,头却慢慢低了下去。
酒保吐吐舌头,失声道:“哎呦,敢情率轻骑闯鞑子大营的大英雄就是您啦,您是庆阳万家生佛呢!失敬失敬,我去给掌柜的说去。”喜滋滋如飞地去了。
须臾掌柜亲自搬菜上酒,群豪端着酒碗正待要喝,忽听楼梯轻响,一人笑道:“师妹,怎么也不等等我?”群豪喜道:“高野来了。”有人打趣道:“高兄弟怎么就只牵挂你的师妹?咱们这么多朋友在此,就只顾师妹长师妹短的……”话未说完,旁边有人急踩他一脚,那人一窒,忙不迭的住口。楚落尘站起来,笑道:“高兄请坐。”
古青衣拉高野同坐了,转头去看时,花小小撅起小嘴,面上露出一副嗔怒模样。
群豪纷纷向楚落尘敬酒,欢呼雀跃,声浪叠起,良久方息。这些人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平素向来眼高于顶,此刻对他却是由衷的敬佩,站起敬酒,神态间甚是恭谨。楚落尘本是个喜好热闹,不拘形迹之人,有人敬酒,便站起喝了,盏茶间便连进十几碗。北地酒烈,他这般鲸吞豪饮,不一时便醺醺然大有醉意。花小小鼓起腮帮,正要劝阻,蓦觉对面两道冷电射来,她抬头一瞧,见高野黑着脸,默不作声,她掉过头来,脸上没来由一红。
这一顿酒直吃了两个更次,眼看东方转白,红日透窗,群豪兀自欢饮。楚落尘喝了二十多碗,实在不胜酒力,胸中烈火腾腾,头脑欲裂,大是难受。喝到后来,持碗不牢,酒碗一斜,一碗酒尽泼在花小小衣袖。花小小一惊,不顾嫌疑,红着脸起身搀扶他坐下。要来一碗茶,拍着他的背,喂他喝了,眼光却看也不看高野一眼。
高野见状,闷哼一声,胸口没来由一痛,斟满酒水,一气连喝三碗,转眼俊脸通红。
楚落尘坐了一阵,忽觉胸中紫微奇脉一动,伏藏土气生发,一股浑厚之气冲来,有如清泉迸发,将熊熊烈火缓缓压下,浑身一爽,不由心头一喜,神智登清,复又站起,一脚踢开椅子,大声道:“众家哥哥,兄弟得以结识天下英豪,在这庆阳和哥哥们并肩打鞑子,大是痛快!想我楚落尘颠沛流离,饱受屈辱,至今背负灭门骂名,难洗冤情,哥哥们丝毫不加嫌弃,都来好生敬重,我,我……”说到这里,不由得胸口一窒,眼前涌起蒙蒙水光,热泪顺腮而下。
楼中一静,群豪停箸放碗,静静地听他说话。
楚落尘数月来饱受风波险恶,此刻触动胸怀,借着酒劲,不管不顾,直欲一吐为快,他伸袖一抹泪水,大喝道:“兄弟今日实在高兴,愿陪哥哥们喝个痛快,来,兄弟敬哥哥们一碗酒,咱们喝醉了,再杀鞑子去。”
群豪眼见他真情流露,侃侃表白,当真是风光霁月,落落不羁,不由得心头一热,哄然站起,群情激扬,个个端起酒碗,仰脖一起喝干。
花小小一双妙目定定的瞧着楚落尘,低声道:“我从不喝酒,但这杯么?我会喝了。”双颊如染蔻丹,举起杯来,慢慢喝下。
高野又妒又气,剑眉皱起,跟着群雄喝完,又倒满一碗,闷不做声,一气饮尽。
群雄坐下,复又拉着楚落尘纵饮,楚落尘一桌桌和众人拉手拍背,嬉笑欢饮,不一时又连喝十来碗,他心想运功化酒大为不公,也便丝毫不运动内息,只是仗着酒量,一碗一碗喝下去,但说也奇怪,酒入肚腹,已不觉得如何沉醉。群雄见他酒量雄豪,全无客套摆谱,眼光看着他,比前又亲近了几分。
忽的有人道:“喝了半夜酒,怎么没有鲜鱼汤吃?”跟着有人拍桌叫喊,须臾酒保闻声赶来,嘻嘻道:“好汉们是本店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可惜本店多少天没收到鲜鱼了,否则好歹做一个黄焖鱼,弄一个辣鱼汤孝敬众家英雄。”
楚落尘笑着摆摆手,那酒保去了。关蛟听见店里没鱼,朝门中弟子怒了努嘴,霹雳堂两人会意,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