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眼见势急,不及抓巴图皇帝,脚步一缩,一溜烟从人缝中闪过,径自扑向顾先生。顾先生又惊又怒,腹部一鼓,如引满弓,独臂一扬,五指劲气如弓上羽箭,透指而出。他这奇功乃是以内气张弓,气机引箭,唤为心羽箭。五道气箭咻咻激响,猛射楚落尘胸腹。
楚落尘足下一弹,逆走天元位,转到他身侧,避开心羽箭,猿臂一伸,将他背上的辟天剑轻轻抽出。他反手一抖,长剑脱鞘而出,黑糊糊毫不起眼,周遭却凉意大消,竟如回到阳春乍暖天气。乌力罕飞身枪来,正拍出一记巨灵魔掌,他一剑斜至,剑上暖意沛然,伏藏金气逼出剑尖,只见金光一闪,将漫空幻化的魔掌片片绞碎,头也不回,急冲而去。
白鸥天双掌齐击,左掌运使伏藏水气,劲气如雨滴,每一粒都具有洞穿金石的大能,右掌运足伏藏金气,五柄金剑透指伸出,伸出五尺忽又连成一片,化为一把金刀,两般神通齐至,转眼就到了楚落尘背后。楚落尘长剑反挥而出,剑尖暖风飚起,将两股劲气一托,他身子借力高飞,直飞上一株大树之巅。众军纷纷射箭,忽听一声龙吟起于树顶,忽然半空现出一条雪白螭龙,摇头摆尾,张口喷气,地上一阵飞沙走石,众军见了,血液亦似凝结,张开的嘴,再也合不拢,双腿却簌簌颤抖起来。
巴图面上神色忽青忽白,惊道:“老天爷,这是什么东西?”
白鸥天怔忡半晌,叹道:“一条螭龙,这是大须弥谷护法神物,这小厨子终于养成大患了。”巴图望望身后,惊道:“快走吧,耽搁这一阵,追兵怕要来了,娘的,朝鲜公主还是被这小子救走了。”
众军与北山群魔都垂头丧气,护着巴图纵马急行。走到三更,巴图回望火光已远,方才定下心神,抬头忽见两旁山势险峻,众军正逶迤行在一条羊肠山道上,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乌力罕道:“此处是紫绡山。”巴图怒道:“朕知道这是紫绡山,朕问这是什么山谷,这等险恶?”乌力罕道:“此处名唤白头谷,山径错综杂乱,相传有外人闯入此谷,觅不到出口,坐等穷守,竟然白了头发,因此便叫做白头谷。哈哈,南蛮就有这么多鬼传说……”话音一顿,忽然心中一凛,叫道:“陛下小心,李如松多智,这白头谷恐有埋伏。”
话犹未了,两边山崖上火把如龙,喊声大震,惊得巴图几乎坠马。山顶有人大叫:“李宁在此恭候多时了。”一通鼓响,无数火箭、磐石从天而降,众军大乱,人喊马嘶,四下乱窜,死伤惨重。那谷中却预先堆满干材枯枝,浇了火油,霎时间满谷火起,烟焰冲天,巴图急喝:“快快,后队变前队,速速后退!”
众军回过神来,冲焰冒火,觅路返转。北山众人施展技艺,抢身出谷,白鸥天发出伏藏水气,白茫茫劲气到处,一丈内火灭烟消,护着巴图离开。
忽然前军发喊,亲兵来报,来路谷口被南蛮用巨石塞堵,出去不得。巴图焦躁,急得团团乱转,白鸥天大声道:“陛下莫急,还往前路走,本座就不信这是条死谷,什么山谷能困得住本座。”
巴图依言,喝令众军依旧冒火前冲觅路。众人护着巴图,挑开火堆,击开如雨坠下的石块,鼓勇冲前,走了良久,忽遇一巨石挡路,那巨石小山一般光溜溜耸峙着,高达十丈,重量何止百万斤。众军人马蹂踏,潮水般又退了下来。巴图脸色惨白,险些跌落马背,嘶声道:“怎的是好?怎的是好?”
白鸥天飞身下马,捋起衣袖,回顾门下,沉声道:“将苹儿交给属下看护,四大堂主一起上前推开石块。”四大堂主应声而出,分站白鸥天两侧,众人各运神通,大喝一声,巨石簌簌抖动,泥沙俱下,剧烈一晃,又不动了。巴图又气又急,大喝道:“国师何在?还不上前相助,难道你想朕死在这里?”乌力罕红脸涨紫,闷声不响,骤步上前。六人同心,一二三齐声狂喝,巨石忽然轰轰往外倒下,滚到一边,一股清新山风从谷外直扑进来。众军哄然欢呼,一拥而出,脱了险地。
巴图逃得一命,只觉冷汗直冒,身子直欲虚脱,记点军马,三停中已去了两停,只剩得两万兵马,衣甲不整,众将多已带伤。
天色乌黑,荒山阴森,忽然急雨大作,湿透衣甲,众军又饿又累,不禁怨声载道,伤重者尽皆倒毙路边。巴图已成了惊弓之鸟,喝令众军冒雨急行,穿过一座峡谷,忽见一条小河拦路,河床宽阔,两岸甚是陡峭,河中水流平缓,水又不深,此时雨却更下得急了。乌力罕禀道:“陛下,这河叫白水河,众军饥渴,难以跋涉,不如稍事休整,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走。”巴图喝道:“吃什么鸟饭?下这么大的雨,快快过河,出了山再弄。”
众军牵马,拥挤着趟水过河,将至河心,忽闻上游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巨流,滔天而来,众军鬼哭狼嚎,冲走淹死者不计其数。巴图惊得魂飞天外,幸得乌力罕和白鸥天拼死救了。白鸥天背上绑着白苹,还要救护巴图,连夜苦斗奔走,饶是一身神通,也是大感疲乏,看看门下死伤甚多,暗暗恼怒。
残军跌跌撞撞爬上陡峭河堤,正要喘息,忽听鼓声震地,一彪军从上游沿河堤杀来,一将大喝:“巴图休走!孙守廉在此!”原来孙守廉奉令率军填堵了白水河,侯蒙古残军一到,掘开河道,便放水淹敌。
巴图吓得面如土色,仰天叹道:“天亡我也。”白鸥天一把将他提上马背,喝道:“北山门下一起上前,将这人毙了!”
四大堂主衣衫浸湿,疲累不堪,闻令勉力上前,却怎么挡得住这支生力军冲撞,虽然杀了几百军汉,却被孙守廉瞧出厉害,喝令放箭,官兵远远围着,四下张开劲弩,一味攒射。四大堂主僵持一阵,抓起死伤属下,护着巴图,冲开重围而走。孙守廉率军追赶,白鸥天将巴图抛给乌力罕,挥挥手令众军先走,他独自断后,跳下马来,冲进追骑,连杀数员偏将。孙守廉见他身法如电,武艺诡奇,心中一寒,忙喝令军士两人一组,抬来破山弩,一起施放。那弩箭是机簧发射,极为强劲,白鸥天扬袖一拂,火劲发出,弩箭临近,在半空中都溶为铁水掉落,白鸥天哈哈大笑着跨马去了。
孙守廉不敢追击,打着得胜鼓回城。
天色微明,白鸥天冒雨追上蒙古败军,巴图下令点记人数,只剩得三千兵马。此时军已疲乏,军士大多焦头烂额,衣甲不整,火伤水浸,正是深秋天气,冷风吹来,倒毙在地者于路不绝。暴雨不停,山中道路泥泞不堪,人马只在烂泥地里挣命而已,号哭之声震天动地。巴图又气又急,大声咒骂,喝令速行,军士哪里行走得快?几员悍将率御营亲卫督军,见有迟慢者尽皆斩首。
白鸥天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潜运木气神通,将白苹救转,给她服了丹药,正在助她调息,火真人大步走来,低声禀道:“五堂人手死伤不少,山主,本门何去何从,请山主定夺。”白鸥天阴沉沉一言不发。姜柏劝道:“蒙古皇帝兵败势危,回到漠北也是一蹶不振,不如回山,再做打算。”顾先生在旁边听了,一瞪眼,气忿忿道:“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那狗娘养的小厨子断我一臂,又抢走我宝剑,老子非得报了此仇不可。”
白鸥天神色冷然,挥手道:“先生稍安勿躁,门户大计,本座自有打算。你们分散警戒,叫他们先走,你们断后。”他见几人走开,缓缓低下头来,忽然触到了一双清冷的眸子,他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苹儿,好些了?”白苹迟疑道:“爹,咱们东打西杀的,为的是什么?在山上我就说了,跟着蒙古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爹……”她还要说,忽见白鸥天两条眉毛渐渐竖起,咬了咬下唇,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白鸥天面皮涨紫,哼了哼,压低嗓子道:“你这傻丫头知道什么?巴图兵败,我怎么还会将这草包放在眼里,难道老子当真愚顽透顶,跟他去漠北受穷,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