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又砍翻数人,眼见众军蜂拥而来,杀不胜杀,心下暗暗心惊。将到北城门处,忽的一通鼓响,斜刺里一彪人马涌出,为首一人生得紫面拳须,身裹金甲,跨着骏马,厉声喝道:“住手!”
众军闻声,哄然听令,都退开几步,挽弓搭箭。霎时间,千百张弓尽皆拽满,密密麻麻,利箭映着日光,灼灼生威,吐着寒气,只要楚落尘稍有异动,便要劲弓齐发。
楚落尘心中一凛,忽听那紫面将军喝道:“兀那少年,如何不识法度,追杀官军?你就不怕本帅一声令下,将你碎尸万段,枭首示众?”
楚落尘斜眼睨去,见四下都是官军,铁桶般层层围定,他索性将心一横,哈哈大笑,朗声道:“可笑啊,可笑!还来问我?你身为本城守军将帅,不思破贼退敌,反纵兵乱杀百姓,是何道理?”
紫面将军嘴张了张,眼珠一转,忽的脸色一沉,喝道:“是谁做下的?给老子站出来!”
众军面面相觑,场中一时静穆,惟余城外蒙古军马嘶喊,随风刮过墙头传来。
那残杀无辜的军汉还剩下四人,战战兢兢走上前来,扑通一声,齐跪在紫面将军马前,吃吃道:“董帅,那死老婆子惑乱民心,故而咱们将她就地正法……”董帅截口喝道:“砍了。”左右亲兵洪声应了,大步抢出,拔出腰刀,乱刀齐下,将四人尽数砍翻。
楚落尘见状大出意外,一时惊怔当地。
董帅眼珠一转,温颜道:“贼势猖獗,鞑子兵锋已到城下,此乃壮士立功之秋。小哥勇武超群,何不随本帅破贼,保这满城百姓,免遭生灵涂炭。”
楚落尘一喜,正要说话,蓦地那董帅身旁纵马驰出一将,厉声喝道:“董帅,量这黄口孺子有何本事,值您如此看觑,他杀我军兵恁多,难道便罢了不成?”话音未落,早已跨一匹乌骓马径出,双手持着一柄鎏金铛,如一团乌光相似,扑将上来。
董帅嘻嘻一笑,似是有心瞧场热闹,也不阻拦,任他冲出。
那将乃是庆阳守军最为骁勇善战的猛将,姓徐名霸,手中鎏金铛重达八十斤。当下一声怒吼,金铛陡振,势如乌龙出海,劲风扑面,将楚落尘上三路罩个风雨不透。
楚落尘见他来势奇猛,兵器怪异,不由心神凝定,泼风刀一摆抡圆。鎏金铛大开大合,当中抢入,劈个正着,嗡的闷响,爆出一蓬幽蓝光焰,刀尖将金铛卸开。两人的坐骑稀溜溜惊嘶齐退,徐霸胯下乌骓马退了两步,楚落尘马力不济,连退七步,口吐白沫,后腿一屈,将他颠下马来。
徐霸大喜,骤喝一声,鎏金铛疾若惊风,迎头刺下。楚落尘翻身跳起,眼见乌光闪烁,铛尖已到面门,他不及招架,身子就势一斜,避开一击。鎏金铛击在青石地上,石屑四溅。楚落尘大喝一声,长刀疾起,如怒虎昂首,气势千钧,直朝铛尖挑去。徐霸一铛落空,将势提起,蓦觉一股大力就势撞将上来,虎躯剧震,双手顿时出血,嗡的一声,鎏金铛脱手疾飞,冲天直起,忽的身子一轻,离鞍而起,低头顾看,只见对手长刀刀尖正挑着自己束腰金带,将自己挂在半空,自己一动,他刀尖一送,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众军惊得呆了,场上千百官兵只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四下一时静寂。
楚落尘哈哈一笑,手一松,刀影一闪。徐霸手脚挥舞,直挺挺掉落,楚落尘只手横提,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笑道:“将军受惊了。”
徐霸脸上血色尽失,羞愤欲死,举掌拍向头颅,便要图个自尽。忽觉一只手搭将上来,膀臂顿时胀痛酸麻,他嗔目喝道:“你!”
楚落尘微微一笑,道:“留个有用之身去杀鞑子吧,大军压境,将军如何这般气短?”徐霸往后退开一步,呆立无语。
啪啪啪,忽听得轻轻拊掌之声,董帅笑道:“好,好。果然是英雄盖世,两位都是一般的好汉,是我庆阳之福啊。来人,取酒来!”
左右亲兵得令,忙抱来一坛酒,跟着有人呈上酒碗。董帅笑道:“本帅董缨,今日得见世间英雄,无以为敬,便与小兄弟喝上三碗吧。徐霸,我喝完,你再敬三碗,这等英雄人物,不可不交。”
楚落尘笑道:“好。”倒满一碗酒正待要喝,长街尽头忽的人影一乱,官兵拔刀举枪,纷纷鼓噪,跟着一大拨人马挤将进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小楚且慢喝酒,不如打退了鞑子再喝。”
楚落尘闻言,眉眼一展,大喜道:“花先生来得正好。”
董缨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是小兄弟的朋友么?”
花不眠笑道:“什么人?杀鞑子的。”身后参与群英盟会的群豪涌将过来,齐声喝道:“杀鞑子的!”千百人发声大喊,声浪高亢,穿云而行,声势极是惊人。
忽的群豪中抢出一人,一瘸一拐,奔到董缨马前,高叫道:“董将军别来无恙,李如桢在此。”董缨定睛一瞧,啊的一声,跳下马来,拉着他手,惊道:“原来是锦衣卫统领李大人,李大人如何这副模样?”李如桢苦笑道:“一言难尽。”董缨不便细问,转首喝道:“来人,送李大人回府养伤。”当下拨十名亲兵服侍李如桢离开。
李如桢掉过头来,嗫嚅道:“待本官养好伤势,再来襄助诸位豪举,共破鞑子,本官暂且去了。”群豪肚中暗骂,有几人忍不住喝道:“什么王八龟蛋,锦衣卫当真没一个好种!”李如桢假作不闻,径自离去。
楚落尘却不去看那李如桢,抢上前去,大声道:“花先生,你的身子无恙吧?那几个贼子是北山属下,在下不敌,让他们逃了,惭愧得紧。”说到后来,不禁叹了口气。
花不眠皱眉道:“想不到北山赫赫威名,白鸥天江湖奇士,竟沦为鞑子走狗,花某当真羞与这等人齐名。花某伤势倒没大碍,只须打坐调理一番,你没事才好,北山三大堂主可不是易于之辈,我挨掌之时便知道了,叫小小喊你莫追,不想你跑得这么快。”
楚落尘左右望去,急道:“小小呢?”
花不眠咳声道:“正在后头给江湖朋友治伤,这丫头,从小便瞧不得人流血受苦,就是见到一只小猫小狗瘸腿拐脚的,都要难受老半天,呵呵。”
忽听群豪中一个柔软的少女声音嗔道:“爹爹,你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瞧我老半天不理你了。”花不眠搔搔首,面上露出又是无奈又是疼惜的神色,笑着摇摇头。
楚落尘哈哈大笑。一旁的江湖豪士觉得有趣,也笑了起来,都想:“南楼主人何等威名,不料倒怕这个刁蛮女儿。”
董缨见这帮江湖汉子一来,便喧闹不堪,也不上来见礼,不由心头不快,心道:“这帮乌合之众,喝呼嬉笑,闹成一团,如何上得战场?早间探子来报,有大股鞑子奸细混进城来,莫不要夹杂其中,里应外合,攻我一个措手不及。”想到这里,惕然警觉,戒备之心大起,唤过亲兵,便要传令将这一干人围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