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鼓劲疾奔,一把抓住马尾,凌空一个筋斗,翻身上了马背,双腿力夹,那马吃痛不过,停步下来,仰天长嘶。
沈小鞭左肘反打,楚落尘五指一扣,扣个正着,正要抓起他掷下,岂料这一扣劲不由心,虚软无力,内劲一丝也无,不由大惊。沈小鞭一挣而脱,大喜过望,左拳反打,楚落尘面门挨了一拳,满脸流血,几乎昏厥。蓦觉颈脖骤紧,被一只细长的手掐住,顿觉气息一窒,两眼翻白,胸中诸气来去,头脑嗡嗡巨响,眼前渐黑,便要陷入昏迷。沈小鞭见他渐渐虚弱,更是欢喜,狞笑一声,手指越发掐紧。
半昏迷中,楚落尘隐约感觉白虎七脉中金帝真气不绝流转,越来越快,忽然亮光一闪,眼前刀枪林立,剑戟锋芒,金印翻飞,异象频现。他大叫一声,右手五指嗤嗤轻响,倏然间五指突长,五道金芒透指而出,长成五柄金剑,猛地刺入沈小鞭胸腹。
沈小鞭尖声惨叫,蓦地手一松,头直垂下来,扑通一声,顺鞍坠地。
楚落尘一激灵,登时清醒,金帝真气化成的五指金剑倏地缩了回去。他茫然望着地上的死尸,不知他是如何死在自己手上的。他拍拍头,仍旧想不明白,当下也不再想,拨马回来。在马上只觉周身酸麻,他不知伏藏五帝功未成,真气不能联成一片,无法相生相发,每运使一次,身子便有如掏空了一般。
众捕快早已将受伤厂卫尽数杀了,眼瞧他回马,俱都两眼发直。江千里目露敬畏之色,忽地扬眉大笑。楚落尘低声道:“江捕头,可还想抓我?”江千里大笑道:“江某再热中功利,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做那猪狗不如的畜生,楚哥儿,你可把人忒觑扁了。”
楚落尘微微一笑,跳下马来,道:“江捕头果然是条直性汉子。”转眼见武鹏伏在小惜尸身上,金珏儿正低声劝慰,面上笑容登时一敛,禁不住心中一痛,面上泪水潸然直下。他冲上前去,颤声道:“武三哥,是我害了你们!都怪我……”武鹏蓦然抬头,脸上泪痕纵横,喝道:“婆妈什么?还不快走!”
楚落尘黯然道:“三哥,我们一起走。”
武鹏怔怔瞧着妻子残尸,想到不久前她还抱着自己哀婉耳语,要自己别离开她,谁知命运乖离,却是她先行离开了,走得这般凄惨决断。又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吃酒打人,四下较量枪棒,率性而为,饮博场中,招风揽火,累了她多少回?现今纵然拼尽气力,也再也无力将这个娇弱温婉的人儿唤醒了。心中酸痛,热泪大颗大颗直落下来。
楚落尘拭去泪痕,叹道:“三哥,走吧?官军一来,便走不了了。”金珏儿咬了咬樱唇,转头道:“江捕头,小惜就劳烦你妥为安葬了?”江千里道:“是,不劳吩咐,快走吧?”
武鹏忽低低道:“我不走。”众人一惊,楚落尘急道:“三哥!”武鹏望着楚落尘,目中露出一股暖意,道:“小楚儿,你武功有成,人又机灵,哥哥粗直,这么跟着,岂不累你?快走快走!日后有用哥哥处,须寄个信来。”楚落尘知道情势危急,不容拖延,含泪道:“那我便走了。”招招手,相携金珏儿,大踏步走开。
江千里忽喝道:“且慢。”
楚落尘闻言一惊,回头道:“江捕头有何话说?”略一犹豫,寻思道:“莫非他自知无法向上司交差,仍想抓我归案?哼,只怕要你空打这如意算盘了。”
江千里望望街道两头,众人械斗凶杀,百姓早已仓皇逃走,四下关门闭户,一片死寂,惟有一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他追上前去,一皱眉头,沉声道:“不知楚哥儿要去哪里安生?”
楚落尘一呆。金珏儿白他一眼,冷冷道:“你问来干什么?好去告官拿人?”
江千里一怔,放声大笑:“江某混迹官场,每被官威寻趁。自古官大一级,气冲牛斗,却还没有姑娘口舌尖利,将人臊得心慌。”顿一顿,又道:“如今官兵遍布,东厂锦衣卫侦骑四处,这京城天罗地网,你们四处乱闯,无异羊入虎群,不先做安排,怎逃得活命?江某感激两位相救之恩,休得错怪了。”
楚落尘面上一红,抱拳道:“如此谢过了,不知铁帽子胡同守把怎生模样?”江千里道:“铁帽子胡同么?那是王公大臣集聚之地,你们一闹,那边守把加倍森严,顺天府官差倒有一半在那胡同周边戒卫,他们归属另一队,不归我管。”楚落尘与金珏儿对视一眼,浓眉一锁,暗自发愁。金珏儿却冷笑道:“怕他恁地?咱们这便出城好了。”江千里笑道:“就这样一路冲杀出城么?怕不能够吧?在下倒有个主意,只是不免要委屈两位。”金珏儿急道:“好啦,好啦,有话快说!此处险恶得紧,一有人首告,官府随时有人过来。”
江千里四望一眼,低声道:“你们改穿捕快服色,我带你们出城。”
楚落尘沉吟道:“好是好,只是一旦瞧破,江捕头有功名在身,恐要累及兄台。”江千里苦笑道:“方今朝中正道不张,奸佞势大,庙堂高衙上,便是作奸犯科处,江某志大命薄,屈身小就在这等污秽官场,终日受人懊恼,吃这顺气丸度日,憋屈得也够了,这芝麻官儿不做也罢!两位快快换衣服罢。”拍拍手,小朱奔将过来,江千里耳语几句,小朱点头返身,须臾在死去的捕快身上剥下两套衣物,双手捧上。
楚落尘大为感激,抱拳道:“兄弟谢过了。”急急换过服色,配好腰刀。金珏儿一只手捏着这臭烘烘的死人衣服,呸了一声,嘴角微翘,当不得楚落尘连声催促,勉强套在身上,心中委屈,眉眼间早已泛红了。
江千里招来手下残余捕快,众人牵马过来。他眼望满地尸首,长叹一口气,拉过两匹马,道:“两位快请上马。”
两人跳上马,楚落尘眼光远远瞧去,见武鹏正在遥遥挥手作别,他抬手一扬,不禁心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众人俱都上马,走不多远,忽闻蹄声激越,大队官兵跃马扬刀,转过街角,飞也似奔了过来。
楚落尘一惊,暗暗掣出长剑。江千里使个眼色,微微摇手,策马当先迎了上去。
为首军官喝道:“出什么事了?厂公们呢?”江千里惨然道:“楚落尘这恶贼钦犯伙同江洋大盗,与咱们大杀一阵,我手下死了好些弟兄。厂公们奋力杀贼,已尽数效忠皇上了。”
军官面色大变,张口结舌道:“贼人这等枭横?可曾伏法?”江千里嘶哑着声音道:“贼人武功高强,破围逃窜,我等正在追捕。”那军官又怒又惧,只觉心头发寒,喝一声:“你们前头引路,务要缉拿归案。”心中暗忖:“这等亡命凶徒,且让你们先拼个死活,老子跟在后头见机而作,可保万无一失。”
江千里道:“是,弟兄们,抄起家伙追啊!”率众旋风般直奔西直门,众军汉呼喝着远远跟上。一时蹄声如雷,人喊马嘶,满街喧哗,哄闹一片。
须臾赶到西直门,楚落尘眼见众百姓进出城门,人头簇拥,纷纷扰扰,守城军汉挨个查问,心下暗惊。城楼下守军见众人来得势猛,大是惊骇,连声大喝:“停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