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中放宽,也就神定心闲地等敌人破顶而入。只听轧轧声又响,头顶突然大亮,一人往下击出一掌,一人缓缓而落,正是北山“木巽堂”堂主崔亮。随后不断有人跃落,手持火把兵刃,一时间密室入口处站满了人。顾先生森然笑道:“李公子,机会难得,怎地却不用暗箭倾力一击了?暗箭告罄了么?嘿嘿。”
楚落尘眼中露出英挺之气,挡在前面。李毓摇摇头,一扯楚落尘,手中铁盒轻扬,笑道:“何须费神?这物件可比神机箭厉害万倍。”
顾先生见了那铁盒,呼吸一紧,两条长眉忽然竖立,眼中寒芒一闪。
李毓横跨一步,靠近墙壁,轻弹铁盒,发出叮叮响声,笑道:“各位就不想请小爷打开盒盖瞧瞧么?”
密室突地一股风起,崔亮﹑姜柏左右来击。忽听轰得一声,左右两壁火光齐齐迸出,烈焰腾起,把来路封死,两人衣袍着火,跳将回去。火光熊熊,有几个被驱的府中‘血鼎’哑哑嘶鸣,浑身火起,满地乱滚。
楚落尘瞧见李府曲管家也在其中,眼见他伏尸当场,不由心下一悲。
顾先生独掌猛击,一股阴风刮起,岂料烈焰倒卷而去,更增火势。众人顿时挤成一团,情状狼狈。
顾先生怒哼,桀桀笑道:“西域石油?”眼睛在李毓身上转了一转,道:“你被 ‘血鼎’咬伤了吧?还有甚好蹦跶的。”
李毓沉声道:“小爷只想问一声,家母此刻怎样?赴宴客人怎样了?”
顾先生目光闪动,哼了一声,也不作答。
李毓惊疑不定,心想:“府中上下使唤的,瞧来都被这厮们炼成‘血鼎’变成走尸了,娘亲叔伯们怕也是凶多吉少。”正在忧急,胸腹又隐隐麻木无力,心下暗暗吃惊。
顾先生双目瞪视着李毓手中铁盒,满面俱是杀气,呼吸渐重,就要扑出。
楚落尘将身子挡在李毓前面,忽道:“各位闯犯官邸,一路斩尽杀绝,就是为这劳什子画轴么?此图到底有何奥妙,值得各位如此苦苦相逼?”
顾先生嘶声道:“你两个小哥儿年轻识浅,自然瞧不明白,此图留在此间,原是无用,不如你献图过来,老夫与你释疑,参详指点。”
李毓双目一寒,道:“似你这等丧尽天良的猪狗,有何脸面占据此图?你就不惧朝廷法度?不怕我三叔率锦衣卫天涯海角擒拿?不怕我父帅提兵,朝夕踏平你这甚么‘血鼎峰’?好生杀你个鸡犬不留!”
众人似是听到了甚么笑话,呆了一呆,“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那顾先生仰天大笑几声,徒地侧目而视,似瞧土鸡泥豕,冢中枯骨一般,意甚轻蔑,半晌止笑,喝道:“休得多言,图到底给是不给?”
李毓忽然笑道:“图给你,你即刻率这些人退出我李家。”
顾先生阴森笑道:“退是要退的,老夫还赖在这里过年么?你么,老夫做主放过,你身前那小畜生断我手臂,可不能饶。”
李毓倏地在壁间一按,火焰交叉腾射而出,他躲在火后,手中铁盒贴近烈焰,笑道:“是么?不知这《罗浮花气图》可耐得烈火?”
顾先生厉声喝道:“住手!”目光忽转,瞪视楚落尘,眼中似也要射出火来。姜柏忽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李家小子被血鼎咬伤,活不了了,这厨子便让他顶缸,死在官府手中也好。”
顾先生心念一动,眼睛在李毓﹑楚落尘身上看了半晌,怒火渐熄,冷冷道:“也罢,今遭就饶了你两个娃娃,图拿来罢?”
楚落尘急道:“李兄弟,这人阴险毒辣,不可相信。”
李毓轻喝道:“正是,你叫小爷恁地取信于你?”
顾先生放声狂笑道:“老夫纵横天下,说杀就杀,说饶就饶,几曾有半句逛语?你这娃娃,委实气人!”
李毓突然叫道:“好,小爷信你。”
楚落尘顿足道:“李兄弟……”
李毓笑道:“楚兄,你不知武林中信诺为先,顾先生若是食言,手下这许多好汉立时就会把他当成一个猪狗不如之辈。诸位,小弟可说得对么?”
楚落尘转眼四望,但见人人俱是面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不禁转忧为喜,心中暗暗好笑。
李毓笑声一顿又道:“诸位请啊,等你们退出此处,我把画抛出……”
顾先生皱眉,忽喝道:“等等,我焉知图画真假。”
李毓微微一笑,道:“也罢,光棍一些,且让你看看。”抖开那卷绢画,顾先生凝目半晌,额前竟已沁出汗珠,但终究笑道:“李小哥果是信人。好,就此成交。”李毓将画放入铁盒,众人相继跃出密室,李毓抛出铁盒,顾先生接住,阴阴一笑,留下几具死尸,瞧也不瞧一眼,率众人去了。
密室又已关闭,楚落尘一懈,只觉浑身酸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旁忽“噗”的一声,李毓已慢慢委顿下去。
楚落尘颤声道:“李兄弟……”
李毓缓缓张开眼帘,强笑道:“小弟累了,只是想……想歇歇……”
楚落尘低声道:“这里不安稳,咱们即刻出去,兄弟伤势厉害,休得拖延。”说着已将李毓扶抱了起来。李毓却猝然挣动,楚落尘双手虚弱,被他一挣,跄跄一下,两人滚缠在了一起,只是相视呼呼喘气。李毓摇摇头,喃喃道:“不成啦,不成啦,纵有国医圣手,终究不成的,还是静一静罢?”
楚落尘急道:“你!你……兄弟的伤势,怎生是好?”声音哽咽,说着垂下泪来。
李毓精神倏地一振,轻声道:“楚兄,李毓此生遇见你,真是欢喜!你虽操劳役,但宅心仁厚,胸怀侠义,要是我爹爹见了,必定一般的喜乐。”接着握着楚落尘的手,又道:“贼人得逞而去,不会回来啦。只是可惜了那柄‘辟天’神剑,大哥佩那柄剑甚是神气哩,倒是便宜了那老贼毛。”
楚落尘兀自哽咽,半晌方道:“刀剑有甚稀奇的,我才不要呢。”
李毓笑道:“剑名‘辟天’,除了出鞘生暖,剑锋无伦,也不见有何异处,况且‘辟天’二字大犯帝讳,做臣子的就怕旁人罗织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爹爹得剑后因此也不佩带,更不示人,今朝倒便宜了那厮。”
楚落尘道:“剑不剑的,我不在意,只是那幅画似是极为要紧,给他们抢去了,要回来可不容易了。”
李毓拍了拍地面,笑道:“那画么?嘿嘿,来历极是奇幻,楚兄可要听听?”
楚落尘点头道:“兄弟想说便说吧。”
李毓定定地瞧着楚落尘,似在回忆远久往事,忽道:“今日我李家满门妇孺遭此大难,我娘生死不明,俱是为了这劳什子画轴,哼,这《罗浮花气图》实是惹祸的祖宗,自从现身那刻起,也不知给这世上带来了多少血雨腥风。”
楚落尘叹了口气,沉吟道:“这画到底有何古怪,引得群魔窥觑,竟闯入京畿地面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