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喃喃道:“云衢宝树?好文雅的名字,谁知道竟然充满着无穷的血腥杀戮。嗯,三千五百步!狗鞑子兵多器良,咱们可要倍加提防了。”
董缨涩声道:“还有什么好提防的,‘云衢宝树’一打过来,庆阳顿成一片火海,咱们的虎蹲炮、佛郎机又够他不着,如之奈何?”
花不眠沉声道:“董帅休得气馁,你是庆阳主帅,身系一郡安危,目下军心不稳,如何只顾说这等没气力的话?况且‘云衢宝树’虽利,终是死物,何足惧哉?”董缨紫面转青,呆立无语。
楚落尘眼睛一亮,喜道:“正是,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先饱餐一顿再说。娘的,苦战这半天,肚皮都饿扁了。”
董缨知道他机敏善战,闻言心中一定,展颜笑道:“来人,快快帅府设宴,好酒好肉款待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亲兵得令,飞也似去了。
三人走下城墙,楚落尘提议先看望挂彩的众侠。花不眠暗暗点头,随他前去,董缨怔了一怔,也只得跟去。
冲营群豪中近百受伤的汉子都安置在街边空闲的大屋内,众多江湖同道参与救治,数百人将屋子挤得满满堂堂,花小小穿花蝴蝶一般忙得团团转。楚落尘一进屋,群豪都来见礼。
楚落尘见满屋血腥,众人断臂残体,都已包扎妥当,伤重者兀自昏迷,他没来由眼眶一红,抱拳道:“众家哥哥为小弟受苦了,小弟对不住各位。”
群豪纷纷还礼,话语甚是亲热,这些人跟着他杀出杀进,眼见他严拒鞑子大汗高官封赏,身处重围不惜以身相代,换取众人回城,心头对他齐生敬意。钟鼎从角落间挣扎出来,颤声道:“小楚,我钟鼎是条直性汉子,不会说话,从今往后,咱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的,你说要什么时候拿去便拿去就是。”众人齐声道:“正是。”
楚落尘心中一热,险些泪洒当场,他饱经忧患,多历风波险恶,更易触动情怀,眼见这些人语出至诚,眼含热望,当下团团一抱拳,哽声道:“好兄弟!小弟如何敢当,如何敢当?”
花不眠望望楚落尘,心中一喜,脸上止不住笑意漾开。董缨却闷哼一声,他自进这间大屋,眼见众侠围着楚落尘说长道短,勾肩拉背,亲热无比,却把他这个庆阳主帅晾在一旁,丝毫显不出威风,心头不由闷煞。
花小小远远望来,嘴角微翘,眉眼间异色掠过,她手捻鬓发,忽见楚落尘含笑招呼过来:“小小,你真好,我可要谢谢你。”她连忙放下手,粉颊早已红了。
楚落尘回顾董缨一眼,道:“董帅多弄些酒菜,叫人送到这里,一应所需药物,还望多多备齐。”
董缨面上堆笑,忙道:“要得,要得,大家是为庆阳出力流血,本帅责无旁贷,呵呵,责无旁贷。”
楚落尘一拱手,正要说话,忽听门外哄闹,他走出门来,抬眼一望,登时一呆。
只见当街黑压压一片人头涌动,瞧服色尽数城中父老百姓,喧哗不休。董缨走前喝道:“什么人?做死么!本帅早颁布了安民告示,禁宵戒严,怎的不省法度,聚众乱窜?”
当头两个老儿短褐褴褛,提着竹篮,篮中装了些鸡蛋糠饼,余人大多挑酒担物,手提鸡鸭,人群中还赶着一头肥猪。众人眼见董缨官威十足,齐吃一惊,刹住脚步,一时蛋碎鸡鸣,米翻面倒,乱成一片。董缨大怒,正要发作,楚落尘摆摆手,走上前去,问道:“大伙儿有事么?”
老儿颤巍巍道:“哪位是冲营冲阵的楚英雄?”
花不眠笑道:“你们找他作甚?”
老儿道:“听说他带领一帮好汉冲营杀鞑子,英雄无敌,真是长板坡子龙复生,大伙儿合计,都要来看看他。”
花不眠笑着指指,道:“这位便是你们要的楚英雄。”
楚落尘面红耳赤,往后一躲,急道:“我是什么英雄了?大伙儿这般看觑,我如何敢当?”
老儿挣大老眼,细细看了楚落尘一阵,点头道:“好娃娃,好娃娃啊!果然是好人有好相!”众乡民一拥而上,纷纷将带来的物什往楚落尘手中塞来。霎时间鸡鸭四下跳跃,猪叫人喊,楚落尘手上颈上挂满竹篮。
花小小见了,眉眼闪动,咯咯咯笑了起来。群豪出门来看,心中好生欢喜。
楚落尘手足无措,慌道:“够了够了,鞑子是各家各派一起去打的,要谢便去谢众家哥哥。”说着,双手朝后乱指。
乡民中有人眼尖,叫道:“那是接应救人的花大爷,我在城上扛石头看到了。”众乡民又转身来谢花不眠,接着冲进屋子拜谢群豪,哄哄闹闹好一阵,留下礼物,千恩万谢去了。群豪见状,心中感动,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董缨无绪,甚是气闷。
当晚宴席设在帅府大花园,数千豪杰各依门派散坐,聒噪成一片,只待痛饮一场,岂料每桌只有一壶酒,众人正在不解,忽见楚落尘站了起来,做个四方偮,朗声道:“众家兄弟,咱们都为杀鞑子而来,而今鞑子运来三门大炮,叫做‘云衢宝树’,很是厉害,他们碍着北山魔头被困,尚未炮轰攻城。小弟和花先生刚才商量,今夜便奇袭鞑子大营,炸了这几门奇炮,众家哥哥愿意去的,饭后便随我出征,因此,席间并不备酒。”
众侠怔了一怔,面露喜色,纷纷喊叫:“我去,我去,咱们都去。”
群情激奋,震得园中花树上飞花四下飞散。董缨见状一喜,吩咐家将好生招待,自己退入后堂,搂着美妾寻欢作乐去了。
花不眠忽道:“不必都去,做这勾当不须人多,只要三百名轻功高强的好汉出阵即可,江南霹雳堂关老爷子来了吗?”
群豪一静,东首席间一个白须威猛老者站将起来,抱拳道:“关蛟在此,花先生有何吩咐?”
花不眠道:“霹雳堂火器领袖群伦,此番正用得着。兵贵神速,还请关老爷子分发火器,饱餐一顿,便出发吧。
群豪哄然答应,当下挑选人手,正在纷扰,北边一桌站起一个白面微须文士,走了过来,楚落尘啊的一声迎将上去,喜道:“古掌门伤势这么快就好了?”说罢,转身朝花小小翘出大拇指,意示嘉许,花小小粉面一红,头慢慢低了下去。
那人正是昆仑派掌门古青衣,群英会上被路盾暗袭,受了重伤,花小小施针救治,不料这么快就痊愈了。
古青衣笑道:“花家当真是武林世家,小小姑娘神医仁心,妙术冠于天下,古某轻易不服人,这回对花家是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花不眠笑道:“别惯坏了孩子,古掌门有话要说么?”
古青衣道:“我昆仑派向来不甘人后,今夜行动算我一个。”
楚落尘和花不眠齐声道:“不成,你还是静养几天为好。”
古青衣哈哈笑道:“抚剑群胡遁,弯弓百兽惊。古某到此何干?不去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