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之中,无尘子收拾妥当,已经入了堂屋,有乌正信正配着子真道人闲碎,看了无尘子进来,忙道:“这次事情,实在是将小老儿给吓坏了。不过得了两位真人便宜,小老儿真是……”一时之间寻不着言语,乌正信急的面红。
跟着两位真人跑上跑下,乌正信得了偌大好处,自然要感谢一番了,可这老头此时才发现自己结结巴巴就说不圆转,自然脸红。
子真道人敷衍应道:“这也是缘法,三日前也是辛苦老丈奔走一整夜了。”
待子真道人看清无尘子,察觉异样,周身法力浓郁了不止一筹,顿时惊了一惊,忍不住掐了法诀,却是开了法眼,将无尘子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意味难明道:“师弟,你这莫不是破了境界了?”
无尘子被子真道人打量时候,不自觉便有法力游走全身,手上一动掐了个护身诀,将子真道人眼力挡住,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异样,再听得子真道人话语,也有些迟疑,细细自我感觉起来。
法力确实精进不少,此前不过是二十余道游丝一般的法力,在空荡荡的丹田之中漂浮,此时已经凝为一体,不分彼此,在丹田游鱼一般流淌,看来确实舒坦了许多。
再以心神运转法力,也顺畅多了,周身经脉穴窍,法随念至,方才不过是下意识间,无尘子已经引动那点法力跟着手上印诀,将子真道人的法眼遮住了。
再看元神识海,原本飘渺留痕的萎靡松树,已经有了些生气,凝实了数倍,又有根须在晃晃悠悠点化虚无而成四大之土,将其一点一颗收纳入自己脚下,伸出根须,死死抓住,不使其散失半缕。
神妙非凡啊!
这便是人仙么?!
无尘子抬眼看向几人,子真道人有法力护身,无尘子仅能看出一点道家赤光流淌,又有薄薄一层神明金光流转,旁的黑色业力也有不少,纠缠盘绕,落在金光下,显出淡淡一层黑色,还有财运官运夫妻运极为淡薄一丝,基本看不出来了。
果真玄妙。
乌正信侍奉土地庙多年,虽未有修炼,依旧沾染了神明因果,无尘子也就能看出一点金光,旁的财运官运近乎于无,倒是夫妻子孙运程都还好,旺盛活泼。
张伟福依旧是乌云罩顶,面色凄苦。
真儿也有一点赤光庇护,不过还是能看出其旁的运程旺盛,这点赤光压制不住。
便在无尘子查看得起劲时候,丹田一空,身上发软,却是其不过是以法眼打量了几人一番,丹田法力已经损耗殆尽,法眼也自行散去,便顺势寻了座位坐下,有张伟福顺势跟在无尘子身后,倒也是聪明。
子真道人又羡慕又酸涩道:“师弟,你比我年轻多了,不想却是先我一步破境,真是令师兄我心下妒忌。”
无尘子笑着道:“师兄这功德到手,想来回去稍稍闭关,便超过师弟了。”
子真道人也缓和了心境,应道:“说来也是,师兄我奔走各地超度亡魂,功德已然不少,就差了那么一点,老师早前便为师兄我做了筹划,如今这鹿扬镇功德入手,回去后再参悟参悟,也差不多了。”
“只是师弟你这酣睡一日夜便得了进益,师兄我也不知该不该嫉妒了。”
“师兄心境比师弟我高了三五丈,如何会为了三五日的差距便生出嫉妒心思,生生毁了自己的道心?”
“师弟,你我差距可不是三五日而已,再说那破境时候的心魔劫难,师弟如何渡过的?”
“我记得师弟你不过是二十余,好像是二十五六左右吧?”
“师兄记错了,师弟已经三十三了,只是修行保养得当,面嫩而已,至于那心魔劫难,这是个什么东西?”
“哦,师兄我已经五十余了,你我差距可是二十年啊……额,师弟连破境时候的魔劫都不晓得,就敢贸贸然破境了?”
“师兄看来可不像是五十啊,师弟我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三十而已。”无尘子也是无奈,不得已生生转了话头,毕竟此地也不是论说修行和破境事情的地方。
子真道人也适可而止,笑着道:“说来也是,师兄我旁的不说,这保养手段着实不差,比三个师弟还强上几分。来日你我师兄弟好生交流一下养生之道,便不能修成正果,能活他个三五百岁,也不差了。”
“师兄说的是。”
“不过三五百岁,师兄我只是说说而已,师弟莫要当真。”
“师兄这话可是乱了师弟我的一二心境也!”
“哈哈哈……”
“师兄事情可是处置妥当了,还有刘伯爷那事情,也完了?”
“说来,那刘伯爷将你我师兄弟瞒得好辛苦。我们二人在内忙死忙活,他家高人也在镇子外破了那鬼物的布置,才有你我二人如此轻松,不过人家修为高,合该得了大笔功德,师兄我也生不出嫉妒。”
“至于余下的,伯爷家的高人已经能够自行处置了,不用师兄我再瞎忙活了。”
“如此也好,师兄这次得了好处,又有偌大功德,闭关几日,又是一个散人了!”
“承师弟吉言!”
乌正信一头雾水,只听那什么三五百岁是很好奇,更是心动,不过这好像又跟修行和破境什么的有些关系,模模糊糊,不敢发问,只使劲揉了揉浑浊双眼,还是看不出无尘子变化,憨笑不语。
至于一旁的乌家儿孙,根本插不上话,只是憨笑看两个道人。
这次老头子拿了不少银钱回来,乌家已经可以买田置地当个地主老爷了。
——不过老头子的家庙还是不能丢了,不然以后这些好事,就没了。
无尘子又调转话题,对乌正信道:“其实这镇子上的事情,刘伯爷才是主事人,你当知晓。”
乌正信本是镇上老人,自然留意得到镇子上这几日的变化。
无尘子休养这几日时间,镇子上有不少往来的衙役,看了有嫌疑的便破门而入,也不发问,便先捉拿了再说。便是镇子上的族老一辈,大多都只能躲在一旁唯唯诺诺,有仗着岁数想要发话的,被那些个虎狼衙役也一并拿了,半点情面也不留下。
事后一点算,鹿扬镇上与那王正丰亲近一些的,有二十余户都被拿下了。
这几年,镇子上大半年轻后生都跟王家往来密切,看了那二十余户下场,一个二个自然心有猜测,有心出逃,又舍弃不下自家一亩三分地,还有族老早敲打了一番,只得躲在家中,惴惴不安。
生怕哪日,那些衙役就上门了。
刘高湛也不敢任由镇子上太过混乱,便使唤郡守谴了文书下来告慰众人,说王正丰祭祀邪神淫祠,又草菅人命,证据确凿,定然没有生路了,至于镇子上旁的人,尽可安心,只要不再信了王正丰那一套,老实本分勤劳耕作,必然无忧。
只是这安抚文书,并无效果,镇子上依旧是人心惶惶。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这话在这镇子上,可不止一个往来过路的人说过。
便是乌正信,有子真道人安慰了许久,也有些不安心。
破了二十余家,对在这镇子上已经安稳多年的镇民而言,着实骇人,旁的还有十余个青壮也被拿下了,自然会引得众人不安心。
镇子上的人沾亲带故的,哪家都与王正丰有些远近关系,还有不少此前都跟着王正丰横行乡里,又有不少人家租了王家的铺子田地耕种,自然害怕王正丰一家攀咬,也被官府顺势收拾了。
此时无尘子主动提及此事,乌正信也正好是一头雾水,便顺着问道:“镇子上这回有不少人被官府抓走了,听闻是回不来了,小老儿一家子和许多亲戚都被吓坏了,人心惶惶,正想请教真人。”
按说,子真道人是修行中人,跟官府不搭边,乌正信这问话有问道于盲的嫌疑。
子真道人笑着安抚道:“此前我看老丈忙于安抚亲戚,我自己也急于恢复,倒是没有给老丈细细解释。”
“今日我们师兄弟便要离去,自然要为老丈解释清楚了。”
无尘子只是安静喝水,不理会几人好奇目光。
子真道人稍作歇息,看无尘子还沉在破境的事情,不好也不想打搅,也正想转移了话头,压制一下心头那点羡慕心思,继续解释此事来由:“镇子上的鬼事源于那山,人事源于王正丰。”
“正丰若是安心做地主,自然不会有事。只是其在鬼物的蛊惑下,又是蛊惑镇民,又盯上了刘伯爷,坏了……,起了冲撞,这才引得刘伯爷出手,差使附近县城的衙役将那一家子都拿下了,我看那冲突似乎还不小,刘伯爷下手不会这般果断。”
“至于镇上的人,已经有了官府安名书,伯爷也不是个喜牵连旁人的,老丈可告知诸人:尽可安心。”
子真道人这话听来倒是冠冕堂皇,实则都是敷衍,想来也是顾忌重重,一是刘伯爷的心思不好琢磨,多说多错,二是不乐意将私底下那些那阴暗手段都告知乌正信,免得将这老实巴交的家庙主持给吓坏了。
故而其含含糊糊继续解释道:“此前王正丰与老丈起了不少冲突,如今刘伯爷解决了那恶人,又不会殃及旁人,老丈当乐见其事。”
“少了那王家在镇子里面搅风搅雨的,日后这镇子也能安享太平。”
“如今王家没了,田地要空出来不少,老丈若是趁机拿下一些,租给旁人种了,也可少操劳些,再供奉土地爷,为乡邻保得安稳,也有功德……”
乌正信还有一些乡间老人的淳朴,对于往日清净熟悉的颇有些不舍,讷讷道:“说来,王家还与我有些叔侄关系,平日对小老儿也没啥冒犯的地方。如果伯伯爷只是敲打一下王家,小老儿还真高兴。”
“听真人意思,王家是逃不过去了,小老儿……”
“有几分不忍心。”
似乎察觉到自己不该在外人面前抱怨刘伯爷处置过重,生怕这话传到那位“小心眼”的伯爷耳朵里面,给自己招来灾祸,其转了话题道:“看真人这么说来,这次事情与刘伯爷也有些关碍?”
子真道人看的生死多了,对于一个自寻死路的王家覆灭,小小事情事情,并不在意,但看乌正信转了话题,也是乐意,便道:“刘伯爷祖上与这镇子上有牵扯,这次来便是为了祭祀先祖,不料见了有妖魔作祟,可能会碍着刘伯爷一家风水好事,这寻了我师兄弟二人出手。”
“这妖孽事情化解了,你们镇子上也安稳了,刘伯爷也安稳了。”
“算是一举两得。”
无尘子正好收回心神,也插话道:“也是这鬼物作孽太多,天要收之。”
“仅凭我们师兄弟,怕是要费好大一番劲,有了伯爷相助,此事简单多了。”
这次妖孽事情莫名其妙将自己二人卷了进来,最后收尾也不尽人意,无尘子与子真道人两人都不乐意将其中隐情告知乌正信,便转了话题,却是子真道人先道:“师弟,你如今也是了不得的高人了,当行收徒事情,便不是为着驱使方便,也当传下一脉修行。”
“我看张居士还算心诚,资质虽然差了些,当不得真传弟子,却也能纳入门墙。”
“师弟那符箓道法,有那护持人道的,也可以教授流传,如何?”
张伟福也是机灵,顺着子真道人给的台阶,便顺势拜了下去,道:“弟子张伟福,拜见老师。”
看无尘子并未拒绝,恭恭敬敬叩拜三下,又有子真道人示意下,真儿早端过拜师茶,递给张伟福,后者愣了一下,不甚明白,看了自家“师伯”的眼神示意,恍然大悟,转拜给无尘子。
无尘子这几日修为进益,云中老人那一点藏匿于识海的神识被无尘子强行破了,将其匿下的传承收纳了,倒是不担心没有传授弟子的手段,再者如子真道人所言,自己门派的符箓,也不全都是真传才能学的,有些符箓流传出去也无甚问题。
只是看了头发杂白的张伟福,无尘子实在是有些不想收了。
哪有弟子比老师还老的?
无尘子并未接下拜师茶,诸人也都看出无尘子还在犹豫,也不敢发话,一时间堂内有些安静。
子真道人有顾忌:师徒事情,可以谏言一二,说的太多,便是掺和到旁人门派事情,日后出了差错,定然要挨埋怨的。
乌正信却是明白:自家那点小本事也要抠抠搜搜,小心谨慎传给儿孙,无尘真人如此大本事,收个弟子,还是个不成器的,自然要细细考较斟酌的。
还有旁人,只是好奇。
无尘子斟酌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了看张伟福的气色,生机,想了自己与其的因果,最后想想三清观事情,还是接下了拜师茶,肃声道:“为师乃三清观一脉弟子,今日便收你入我门下,赐名清缘,心清随缘。”
张伟福,亦即清缘,恭恭敬敬拜了,看无尘子小啜了拜师茶两口,这才在其示意下起身。
无尘子又道:“为师这次随你师伯来镇子上,乃是镇压邪祟之事。”
“说来也是缘法,此前为师与你便因着那邪祟之事,起了因果,这次又因着邪祟缘故,成了师徒。”
“非是这般缘由,你我当无有师徒缘法的。”
既然当了老师,无尘子便端起架子,道:“镇子上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师伯与为师今日便要回百江郡去了,你既然入了我门下,也收拾收拾,随为师去百江郡吧。”
“待为师整理一二,便祷告师门,将收你入门一事,告知师祖。”
“你且先回去将家中事情安置妥当,再来寻为师。”
无尘子大马金刀端坐,强行压下心中杂念,逐一交代了事情,待得张伟福应下后,这才与子真道人道:“师兄,师弟我这趟虽得了不少好处,却也将好不容易备下的百十张符咒挥霍一空,须得早日回去闭关画符,多少攒些,方能安心。”
子真道人也有些心疼道:“师弟还好,只需静心绘制符咒便可,师兄我那千锻羽丝拂尘可是遭了大罪,须得好生温养才行。”
无尘子看了看子真道人,那老道指了指后面屋子,示意那拂尘已经小心收拾起来了。
无尘子又提议道:“这时辰还早,不如你我未时便回。”
乌正信不想二人这般迅速便定了回去时辰,忙劝道:“真人,镇子上事情还未定,真人还请多留两日。待得事情定了,小老儿好生招待二位一番,领两位真人好生看看我鹿扬镇风光,也不枉真人辛苦出门一趟。”
“还有附近的王大户知晓山上闹鬼了,有些要央老儿寻高人迁坟的,有央老儿做个安置法事的。”
“两位真人能不能留下,将这些法事办了再走?”
无尘子断然拒绝道:“镇子上的人心不安,自有刘伯爷与族老安定,我们二人都是修行人,不适合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