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迁坟事情，告慰祖先法事，都不是一二日能够办了的。”

　　子真道人也不想掺和到墓葬山风水变化之后乱糟糟的事情上来：“师弟所言正是！”

　　“迁坟和告慰先祖，老丈也能应付了，附近也有些神婆，想来能够应付过来了。”

　　“师兄所言，正合师弟心意。清缘，你早些回去准备一番，与为师下午便走。”

　　将诸事安排稳妥，二人又去了刘伯爷之处，却被告知刘伯爷已经出发赴京了，只留了个管家刘德昼还有个小管事在这应付，一个在忙于刘伯爷家事收尾，应该是风水败坏之后迁移坟墓事情，一个与二人都不熟识，冷冰冰的，自然搭不上话。

　　无尘子二人也不好打搅，待得午食过后，一行四人一狗便出发回了百江郡。

　　马车，摇摇晃晃的马车。

　　子真道人担心时辰，还驭使了马甲符，免得日落前回不去，让无尘子见识了一番高人的行事。

　　落日前到达，无尘子只让管家布置了屋舍，逗弄了小黑，恢复修行。

　　次日早课时候，无尘子焚香祭拜了祖师牌位，又将收了张伟福入门一事告知，推了个卦，却并未收到回复，也便息了自己许多心思，先是将那云中老人的呼吸吐纳法门传给张伟福，又丢了每日早课的几本经卷予之，叮嘱其两个练习熟练了，这才开始梳理起本次除魔的收获了。

　　先是耗费，除了积攒许久的符咒被耗费一空，自家老师的五雷符也彻底没了，以后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此外，运转法力太狠，逼出了不少精血，身子虚空，破境之后也没来得及补足，需要好生滋补滋补。

　　不过好在收获也是不菲。

　　符道真解残篇，待得静下心来再慢慢翻阅，只盼自己能够再从中体悟一二。

　　一柄上等拂尘，紫玉降魔拂尘，看来灵光遍布，很是不凡。有了此物，自己此前一直供奉在三清神像下面装点门面的拂尘是可以弃了，若是再寻一把上等法剑，道门散修高人模样还是可以用一下的的，便是自己符咒耗尽了，拂尘也能支撑一下，多几分活命机会。

　　刘伯爷做事详尽，还颇为尽心地备下了温养手段。

　　说来，这紫玉降魔拂尘与静心沉香串的温养手段不同。

　　静心沉香串是新制的法器，无有灵性，需得无尘子每日携带，又以日月光华点化，手段繁杂，故而无尘子温养了好几年都未能将其炼化大成。

　　这紫玉降魔拂尘已经被人点醒了，有了降魔法力，只是其前主人已经仙逝，刘伯爵也无有炼化心思，这才传到了无尘子手上。

　　无尘子也无需在每日寻子午时辰点灵，只需以自己法力反复洗刷，又以香火气息辅助，如今还有元神了，打上自己的法力元神气息，待得自己法力元神与那拂尘互通无阻，便是炼化成功了。

　　还有些朱砂丹药黄裱纸，无尘子只是先收入库房中，有空了再细细研究。

　　此次赶赴鹿扬镇，在这些丹药法宝之外，无尘子得到最大的，却是成就了人仙境界。

　　成就人仙散人之后，无尘子轻易便可观人善恶，察人祸福。

　　人仙，于人而言，近乎仙。

　　知祸福，明因果，便是仙。

　　无尘子这几日都闭关在府中，只是看了管家几人，倒是看不出多少，或者是其与无尘子自己纠葛太多，抑或是得了无尘子的庇护，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之机，但也无有飞来横祸之虞，算是不好不坏。

　　生老病死乱人心，酒色财气迷尘眼。

　　但到了管家这般天命之年了，无有飞来横祸，已经比横财入手好多了。

　　无尘子自觉梳理得七七八八了，又备了二三十道遁身符护身符五雷符这些常用符咒练练手，熟悉一下人仙法力和元神，心情舒坦，便带了清缘一道去往碧霞观拜会，一则是看看子真道人是否有突破，二也是有关人仙境界的事情，想请教一下碧霞道人。

　　说来，到了人仙境界后，无尘子这符咒灵光都浓郁了几分。

　　自己罡步手印咒文再加上那酌日黄裱纸、酌日朱砂，绘制的五雷符，威力比老师传下来的好像还要强上那么一线。

　　可喜可贺。

　　可惜，师门传承之中关于炼气修行的东西也就寥寥数语，至于人仙修行的经验，更是只鳞片爪，无尘子自己摸索也有些担忧，不得不寻一个前辈高人了解一下。

　　如今自己也是人仙散人了，应该可以入得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师叔”法眼了吧？

　　待得入了碧霞观，依旧是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有那冲天烟气，三尺粗细，飘缈上天，无尘子目力用尽都还能见着一二。

　　有一身破烂的苦难人，求改命的；有锦衣华袍的富贵人，求官爵的；有枯瘦银发的耄耋人，求长寿的；有春心萌动的闺阁女，求良缘的；有眼神闪烁的后宅妇，求子嗣的……一个二个在三清神像面前恭敬虔诚，拜伏时候，屁股撅得老高，嘴巴里面的喃喃言语能压多低便压多低，一炷香都燃了小半了也不停息，生怕面前神明听不得自己心愿模样。

　　袅袅香烟托心愿，沉沉低语诉我求。

　　无尘子还不是神仙，也不知道端坐神台的祖师看了这么多心愿，会不会也生出困倦来？

　　你也求富贵，他也求富贵，天尊该满足谁？

　　有门童听了无尘子的招呼，入内报了，有真儿前来迎接无尘子，问询过后，得知子真道人此次回来后，得了老师悉心指点，又心有所悟，已经去闭关修行了。无尘子也无奈了，这才将拜会碧霞道人的心思道出。

　　真儿将无尘子来历和来访心思告知主事师叔，得了后者允可，复禀报了师祖，得了后者的答允，这才带了无尘子去往碧霞道人所在静室。

　　碧霞观可不小。

　　前面是数十丈大小的官场，平日做庙会使用，偶尔也可以用来举办法会，讲经说道，教化百姓；其后是山门，再其后是主殿，碧霞元君神像，承接碧霞观大部分香火，再其后，便是三清殿，三清天尊高坐云台，俯视众生，镇压碧霞观；后头还有祖师殿等，左右也有各种配殿，最后还修了一座十分庞大的挂单道人道士住房，也是无尘子深恶痛绝的地方。

　　这是应付凡俗的。

　　后头，一道三丈围墙，一道灰色月亮门，隔了另外一方天地出来。

　　其后，是竹林，其色泛紫，繁茂无比，无尘子只是从子真道人口中听闻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十分剪映，梭梭竹叶摇曳间，落下紫色光斑，让整个竹林生机之中，多了些高贵，添了些宁静。

　　碧霞道人与子真道人修行的院子，便在这竹林里面。

　　前者在碧霞观最后位置，背山坐落，周围还有五六间院子，其中一个便是子真道人的院子，隔了正殿千多步，又有道童间或在竹林里面转悠护卫，又有竹林外头的黑石围墙围着，与前边香烟缭绕人潮汹涌上香的正殿配殿恍若两个世界。

　　鸟语花香，清净宜人，有独处洞天之感。

　　一片清风入翠微，青山绿水自悠迟。

　　有那好奇的香客到了最后一处配殿，眼见这紫色竹林长势喜人，风景独特，料想里面应该别有洞天，若能细观一二，定然心旷神怡，灵感迸发，便要跟着无尘子三人踏入，却被两个道童跳出来，止住了，不得不悻悻离去。

　　无尘子虽对着竹林的布置好奇不已，但做客人家，不敢擅自开了法眼肆意打量。

　　真儿门外禀报之后，便示意无尘子进去，又带了清缘到一旁去静候。

　　碧霞道人依旧是一身黑色大褂，与无尘子过年时候在法会上见着无甚区别，盘膝打坐于黄色香炉之前，有青烟缭绕，在身前浮动，显化点点道文，有经书开合，在身侧晃动，映出道道符咒。

　　那道人双眼半闭，一呼一吸，云雾相随，端的一副道家清净人姿态，使人入眼便忍不住要拜服。

　　前辈高人，不外如是。

　　无尘子恭恭敬敬拜道：“师侄见过师伯。”

　　碧霞道人修为比自己老师高深多了，此前无知，唤其为师叔，子真道人也没有怪罪，今日入了门，贴身见了，察觉其周身宁静气息，轻轻松松镇压下浮躁火气香烟，署意过堂，也要漫步，才知其真是高人，自觉便改了尊称。

　　碧霞道人睁眼，细细打量了无尘子片刻，才道：“师侄且坐。”

　　“师侄这境界，甚为稳妥，想来地仙真人之境，师侄是无需担忧的。”

　　这老头一眼便看出无尘子身上气息变化。

　　无尘子压不住喜色，默默赞叹：原来这位师伯还是留意到自己的，口中却不停，急急应道：“谢过师伯挂心提点，至于师侄这点修行，当不得一提，还是与师兄论道许久，才有这点微薄境界。”

　　“师侄听闻师兄已经去闭关修行了，想来这几日出关了，也是人仙散人了。”

　　碧霞道人有些叹息，缓缓道：“子真资质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收为弟子了。可惜门内杂事太多，不能安心修行，每日忧思担扰，少不了魔障侵扰，吾虽已布置许多，子真恐还是过不去魔障劫难。”

　　“师侄功德无量，安稳入睡竟然便破境功成，便是吾也不得不佩服！”

　　魔障？

　　一个二个都说这玩意。

　　无尘子也回去翻过不少书本，一个二个对修行境界划分都含糊不详的，更不要说这破境的事情了。

　　无尘子自然心中疑惑，却是其突破人仙散人时，乃是功德护体，又在梦境之中，有诸是如梦观镇压，那心魔杂念入梦，勾起无尘子种种过往，却还未施展手段坏了无尘子修行，已经被观想的松树镇压了，化作地水火风之物，反助益无尘子修行。

　　观想识海那一点地力，说不得便是炼化了这心魔杂念所得。

　　更是机缘巧合，在一个清净安宁之地，不受邪物阻道。

　　碧霞道人也查过无尘子过往，知其一直镇压在山野地方，积攒了不少功德，此次前去鹿扬镇，出力也不少，所得功德自然也不少，想来在破境时，轻轻松松便阻挡镇压了外头的魔障邪祟。

　　又因着无尘子与权贵相交不多，没有做多少违心事情，没有太多的因果牵连，外魔不会太多。

　　至于心魔，这小家伙率性而活，熬不住了，连自家传承道观都不要了——不过那道观也确是老旧了，又在个荒野地方，丢了也就对了。

　　如此任性的，便是有心魔入梦，也乱不了这小家伙的心思。

　　反而是子真道人，也有不少善举，每年超度亡灵，驱散邪魔，讲道教化，劝诫为非作歹之辈，都是功德事情，奈何为了碧霞观事情，掺和了许多算计，今日为各贵人寻上等风水，明日为后宅隐私做超度，一言不发，手段凶狠，沾了不少罪孽，倒不如无尘子这般心思简单，少有魔障困扰。

　　无尘子还未回应，碧霞道人已经挺身而立，皱眉看向窗外。

　　无尘子好奇，也开了法眼跟着看去。

　　外头本是天朗气清的模样，烈日炎炎，笼罩天地，纵然修为高深的邪物，都忍不下喜阴避阳的本性，大多会避开这七月烈日，碧霞观又是高人坐镇之处，神明金光百丈，寻常鬼魅邪物恨不得远离百丈之外，此时却有道道阴气缠绕而来。

　　无尘子粗略数了一下，有一两百道。

　　每一道都有人多高，有飘缈几乎不可见的，也有浓黑如墨的。

　　这些东西，肉眼不可见，但法眼之中，清晰无比。

　　有那快的，已经快要到了碧霞观的正门，有那慢的，却还在数十丈之外。

　　有碧霞观内纠缠的神明金光感受到这阴气邪气，显化罗网，笼罩过去，却不过是将那灵动不足的阴气化去，反倒是有些似乎开启了灵智的阴气，显出人脸打量几下，很是机灵，收摄身形，在道家赤光之中，虽有点点火星冒出，却还是在慢慢前行。

　　十个中，不过是三五个没有多少灵智，旁的多是机敏狡诈之辈，看其大致方向，应当是冲着这后院而来。

　　无尘子就在细看时候，有那快的已经要到了灵官殿上方了。

　　无尘子回神看向碧霞道人，却见碧霞道人一脸阴霾，双眼精光涌动，半点都不受挥动的紫竹林遮挡，看破一切阻碍，颇为紧张地盯着道观之外，想来也是在盯着那些寻常人看不到的阴气。

　　那阴气颇为邪门，有灵性，知善恶，会躲避，反倒是碧霞观的神明金光，较之这阴气，看来愚钝多了。

　　子真道人的几个师弟，在观内呆得太久了，比不得子真道人见多识广，引动这道观的香火法力对敌时候，失了灵性。

　　碧霞道人看了那阴气缭绕着进了另一侧院子真道人闭关之所，面上紧张神色又多了几分，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师侄，你可有应付心魔的手段？”

　　恍然想起无尘子几乎是个散修，碧霞道人不由自言自语道：“也是我多心了，心魔手段，万难防备，师侄也是心性淳朴，这才修成人仙散人的。”

　　无尘子唯一能应付心魔杂念的手段，也就是凝神符了，可以凝聚心神，不生杂念，不受外魔，想来子真道人也知晓此物用处，难怪此前三五不时寻无尘子讨要，看来早将凝神符带在身上了。

　　看着足足一百多道阴气在神明金光围追截挡中，先后侵入子真道人闭关之所，无尘子暗暗心惊：这些可都是有灵智的鬼物，便是不能奈何子真道人的护身法宝，也可口吐污言秽语乱其心智，幻化生老病死恐吓心神，显现夫妻父子慈爱恩爱，引诱堕落。

　　而世人大多求的便是阖家圆满。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碧霞道人依旧直立不动，倒是无尘子颇为紧张。

　　一则是子真道人待自己着实不错，无尘子也不希望子真道人破境失败，二也是为自己此前梦中便入了人仙散人境界暗暗心惊。

　　也不知自己破境时候，是否也有这般多的邪气扰乱修行？

　　或者，自己破境时候的心魔邪气，真如碧霞道人所言，由前身积累的功德化解了？

　　如此说来，自己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无尘子却是不知，其破境如此顺利，更多还是机缘。

　　无论功德高低，也有因果，善因护道，恶因阻道。

　　无尘子破境时候，那恶因化作心魔，却被其修行的佛门正宗功法炼化了，将那萎靡不振的观想世界填补了一点空缺，甚是圆满。

　　至于恶因所化业力，也能招来鬼魅邪物，奈何刘德昼这位管家为了保得自家刘家破阵梳理，将附近几个山头的妖邪鬼物追杀一空，彼时动静太大，霞光直冲天穹，将周围数里地方鬼物都给吓得亡命奔逃——也是这般缘故，其最后法力耗尽，狼狈得不得不向无尘子两人求助了。

　　既然阴邪鬼物都被扫荡一空，那业力玄妙，却招不来附近阻道鬼物，待引动外头鬼物时候，无尘子已经破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