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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鹿扬镇旧事·陆

如梦观 调坎和离 5890 2024-11-12 06:23

  那图纸之上乱七八糟一堆线条,粗略看来,比之初入学堂的孩童信手涂鸦还混乱些,但二人都是道士,细细看了,就是阴阳八卦,再添以五行咒文,地祇的符印,至于那真正的五行逆转手段,无尘子是看得一头雾水。

  这东西是阵法,与符道同出异路。

  新的宣纸上那墓葬山的大概轮廓无尘子还是能看的明白,其中五方五行布置大约也能看的明白,那上边弯弯绕绕的符箓咒文无尘子也识得五六成,不过又有那五行镇物布置手段,无尘子便看的不甚明白了。

  子真道人有老师教授,遇着差错反复点拨,倒是能够看得明白,悟得其中精妙之处,忍不住赞道:“伯爵家供奉,手段着实高明。”

  “我虽也看不过不少阵法布置,却是甚少见得这般大胆做法。”

  “周围几座山,五行俱全,虽跟天地五方有些差了,但已经通过山形变幻补足了,着实算得得天独厚风水宝地,在这墓葬山上葬下去,便是时辰方位差了些,也能保得子孙安稳,衣食无忧。”

  “再看这阵法,顺生五行于下,护卫地脉;逆转五行于上,镇压地气。”

  “只是这一个阵法,只要不被破了,便可护持一处地脉不受三元九运运转伤损。”

  “还有那一点化生阴阳的手段,能保得令祖上尸身不坏,又不受地气浸染化作不死,手段高明,佩服佩服。”

  “只是这咒文印法似有差错……五行咒文不全,布置方位时辰方面,也有些残缺……”看的意犹未尽的子真道人猛然抬头,见得刘高湛并未接话,也知其中事关秘传,定然不可能将所有布置手段印法都写上去。

  便是师徒相授,也有掐头去尾的,何况是无尘子这两个外人。

  若是刘家将那阵法布置全数说了出来,不就将自家秘传阵法教了无尘子二人了?

  醒悟了的子真道人便歇了话语,看向无尘子,问道:“师弟可有疑惑之处?”

  无尘子面上不显,眼角却是一抽一抽的——这不过是拿到阵法图解片刻功夫,自己还没看全呢,就能有疑惑地方了?

  或者,这整个宣纸都是疑惑?

  压了片刻,舒缓了心头埋怨,无尘子点头应道:“我阵法一道欠缺颇多,只通了一窍。”

  “再给个十日八日的琢磨琢磨,说不得能有点心得。”

  “不过有师兄能解决其中关窍,师弟倒是不用费尽心思琢磨这布置了。”

  “晚上回去,师兄给师弟细细解说便是了!”

  “好说好说,师弟倒是轻巧了。不过这只是阵法的隐约布置,可以让我们师兄弟不用跟无头苍蝇一样在阵法内瞎转悠,晓得那关隘地方,真正麻烦的还是我们顺着阵法进去将那阵法毁了,还要能够全身而退。”

  “按照这阵法布置,那每个阵眼地方都有玄妙灵物作为阵基,受了这么多阴气,也不晓得阵基邪物有没有出什么变化。”

  无尘子暗暗点头。

  “想来伯爵去看查看阵法时候,也没敢掂量一下阵眼里头的东西吧?”

  刘高湛刚要回答,门外有侍从禀报道:“少爷,门外有个中年汉子,自称是无尘子道长的弟子,前来拜见。”

  刘高湛皱眉看了无尘子一眼,示意准入。

  无尘子这老师当得,不太称职。

  伊明诚也满脸好奇盯着无尘子,若不是地点不对,其定然要好生盘问一下这位师侄的根脚底细了。

  一旁子真道人压下心头微笑,板着脸,一动不动。

  无尘子难得地红了一下脸,辩解道:“其实不是我弟子,我才不过是二十岁,如何会收一个……”看张伟福已经进来了,便收了言语。

  张伟福进来后,甚是恭敬地对着无尘子拜了,又对着诸人施礼了,这才站在无尘子身后,静默不言。

  这稽首礼有些不伦不类,愈发引得刘高湛几人面色怪异了。

  说张伟福不好吧,又懂得礼节,说张伟福好吧,又没能入了无尘子眼缘。

  无尘子暂且抛下张伟福不管,继续道:“伯爵,贫道于阵法是个门外汉。不过贫道心中还是有个疑问,令先祖坟茔布置的阵法约莫是百余年了吧,虽不知那位布置的前辈是以哪般手段做下的,但想来便是玉石之物,也难以支撑百年之久吧?”

  “也不知伯爵家那位高人查看时,可试探过阵法运转?”

  刘高湛看向无尘子眼神微微变化,也有几分不满。

  无尘子视若无睹,继续道:“能不能将那阴邪手段拨出来,反以这阵法镇压?”

  “还有,令先祖尸身,可是被那背后之人做了手脚?贫道怕到时候真的争斗起来,顾不得手下留情,伤了贵人先祖。”

  刘高湛看了无尘子紧张模样,倒是笑了,道:“先祖尸身虽然出了些岔子,但方才我已经与子真真人商议好了,有手段可以妥善处置。”

  “真人万一遇着阴邪鬼物,该施辣手便施辣手,莫要顾忌。”

  “至于将这阵法拨乱反正,以阵法压制可能存在的阴邪鬼物,倒是办不到了。如道长所言,这阵法运转了上百年了,便是我刘家精心维护,到底也腐朽了,阵基几乎破碎,已经不堪大用了。”

  “道长安心准备几日,按照上佳天时进去,将那阵基余下一点威能给化解了,这阵法便彻底废了。”

  阵法图纸模糊不清,若是细细精研一段时日,无尘子或者能看出一二明细,也能安心不少,但看来这伯爵是不打算给无尘子慢慢研读的时间了。

  好在子真道人在,给了无尘子不少底气。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墓葬山上阴邪鬼物的事情,也有那子真道人顶着——万一闹得不可收场了,还有碧霞道人出面,翻不了天!

  刘高湛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又不准备细说一下阵法,反而身旁侍立的管家出声解释了。

  “看你修行不深,境界似也不高,不能明白这阵法精妙也是情理。”

  “反手逆转阵法的想法倒是不差,若是在上古时候,定然能够办到,只是以老头我几十年修为,还办不到,你们二人么,也莫要做此痴心妄想了。何况我刘家先祖布下的阵法,其中玄妙远非你这般入门小道士能够想象的。”

  这老头一口一个小道士,无尘子面色如常,并无生气模样,反倒是顺手将身后刚要发言的张伟福给止住了。

  自己确实是刚入门,连元神都运转不顺畅,这管家说的是实话,自己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老夫三十年前已经来查看过了,阵法运转不过是勉强,已经有阵法崩裂阴气逆转的隐患,可惜当时我刘家琐事缠身,许多宝物拿不出来,老头我也只能将阵法稍稍修补了一下,勉强能够运转到今日。”

  “又有我刘家先祖布置的土地庙在护卫这鹿扬镇,墓葬山上成就不了多少阴邪。”

  “这邪气虽凶狠,但时日甚短,邪祟鬼物成不了气候!”

  “你们尽可放心。”

  张伟福砸吧砸吧嘴,忍不住轻声在无尘子耳边询问道:“老师,我们的事情,动不动就需要布置这么久?”

  声音虽低,但在座几人耳力都不差,自然听得清楚。

  管家倒是没有借机取笑无尘子收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弟子,反而颇为耐心解释道:“说来,你们镇上那小庙,还真是当年我家高人布下的手段。若是那庙祝资质高一点,香火供奉多一点,将这处地脉镇压稳妥了,我刘家先祖老爷还能在这墓葬山上安稳百年。”

  “当然,这镇子的风水也能继续保得这镇子安稳太平两三代人,倒是用不着在这事情后还要迁坟寻地,好一番折腾。”

  子真道人与无尘子虽面上不显半点,却忍不住对视片刻,均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入骨惊骇。

  百年前便开始布局了!

  果然是大家族,是数百年传承的家族!

  伊明诚旁的见识或者并不高明,说到数年数十年的布局,倒是并不惊讶。

  医道丹道的许多灵药,动辄三五百年的,一些罕见的灵丹妙药药龄还要千年以上,这一两百年的布局,听来着实不怎么样。

  可惜,如今这世道,已经养不出三五百年的灵药了!

  无尘子也想问问细致,却先向身后的张伟福低声道:“不说传说中的仙圣,每个成道都是元会量劫计算,只说有些传承千年的寺庙道观,都镇压着一些凶煞浓厚的东西,也都是三五十年起步,百年以上的也有。不过,你还在修行门外,对这些几十年上百年的布置,了解不多也是常理。”

  此举有引得管家细说的心思,无尘子已经看到那管家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了。

  张伟福不想无尘子会低声嘱咐,忙也低声应道:“谢过老师教诲。”

  文绉绉的,使得无尘子也失了继续探听刘高湛一家在墓葬山上布置的心思。

  子真道人自然知晓刘高湛的忌讳,便避开了探听各种详细布置的心思,转而问道:“听闻伯爵这几年才恢复了官身,在明诚道友的调养下才得以出行各地,此前伯爵一直在民间受苦。”

  “说来惭愧,我们碧霞观人手不足,这百江郡地方又有不少作乱的存在,以至今日才能来鹿扬镇,负了伯爷的委托,还请伯爷莫要怪罪。”

  刘高湛不以为意摆摆手,应道:“近几年各地都不太安稳,鬼魅事情实在是不少,如碧霞观这般镇压一地的,确实忙不开身。也是本伯爷一直估算差了,没有及早遣人查看一下这处先祖坟茔,以至于出了这般乱子。”

  “伯爷大度,贫道佩服。”

  子真道人似模似样恭维了一下,将这拖延事情遮掩过了。

  刘德昼一眼便看穿了子真道人心思,可不能轻轻松松将这事情放过了,又敲打道:“还差两三月,这邪物便要发作了!不过还好,此处作乱之人并未造下不可收拾的乱子,也未伤及本地镇民性命,我们还能收拾。”

  “若这繁华的一镇之地都被阴气伤了,便是我刘家在陛下心中有些分量,也要担上责罚。”

  “且本爵虽不是你们修行之人,不求功德庇护,却也怕了一镇千人万人的罪业。”

  子真道人笑意盈盈的脸面立即僵了一僵。

  “也是惭愧,本伯爵一直在养护身体,倒是没有及时查看各处先祖,实在是不孝。”

  刘高湛这话,明面上是没有责怪子真道人,但暗地下敲打意思明明白白——我刘家在皇帝面前有不少分量,尚且要担责,你碧霞观本就是坐镇道观,没能及时发现问题,自然也要背上罪责。

  无尘子已经看得子真道人面色有几抹惨白了。

  无尘子想象中,刘高湛封爵之前应该是因果缠身下,穷困潦倒,又体弱多病,如今就算是得了皇家恩典分享皇朝庇护,也应该对子真道人尊重些——刘家一封信函便想让碧霞观专程来这鹿扬镇做个法事,着实有些欺人。

  如今看来,这刘高湛底气十足,便是要用子真道人破局,也要转着弯子敲打。

  子真道人不欲在这些杂事之上争辩,又不想白白受了这敲打,思忖片刻,勉强笑着应道:“伯爵祖上确实了不得,竟然能够以百年时间来布局,时至今日还能为恶人所趁,稍作变动便是一处绝杀手段,险些害了这么大一个镇子,将整个镇子绝佳风水坏了,确实高明非凡,贫道心悦诚服。”

  “我这师弟方才的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像与地脉龙气相关的事情,三十年便是一个变化,如今已经约莫百年了,伯爷家布下的手段还能有几分,还是问题。”

  “毕竟我们师兄弟要去破了那手段,说不得有恶人将伯爷祖上布置掩了凶厉杀招,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便有性命之虞了。”

  “不知伯爷能否将那布置详说一二?”

  子真道人面上笑盈盈,语气不卑不亢,将个刘高湛默默顶了一下。

  刘管家修为高低看不破,但子真道人也有个地仙真人的老师,未必便比这刘家差了。

  “伯爷也知,若说道捉拿鬼物,我与师弟都可应付,但这些事设阵法,又牵连了龙气,贫道与师弟,着实差了一点底气。”

  “不若等我请了地仙真人的老师来,收拾一个小小鬼蜮,易如反掌!”

  看着厅内诸人都是闭口不言,客厅气氛微微凝重,两边都想将对方稍微压一下,也不清楚是不是方才还留了些争执地方,无尘子对这事情本来便不感兴趣,如今兴致愈发,忍不住便向着门外望去。

  刘高湛挑的落脚地方自然不差,这一眼望去,虽不能放眼十里,也能看得到镇上的主道附近。

  此时已是午未相交,烈日炎炎,外间一众草木都是萎靡不振,有蝉鸣聒噪,有鸡犬寻阴,有暑气蒸腾,还有几个镇民躲在主道旁溪水边,取水之凉意,降夏之燥热,又有三五不时闲谈,一二片刻拌嘴。

  这些人偶尔还抬头看一眼,窥视传闻中的伯爷家的威风。

  再望出去,满山青翠,一眼无边,看上去,心旷神怡。

  如此景色,有丹青高手看了,一副江山青翠图,定然是少不了的。

  一时时间,院子内沦入沉默,院子外升起热闹了。

  无尘子看了那对头顶阴气一无所知百姓的欢喜模样,忍不住将自己换过去想了一下,若是没有天上遮天蔽日的阴气,做个安稳的村民其实也不错?

  只愁一日两餐,不管过往因果,也是潇洒?

  无尘子思绪散乱,一时失了心神,脱口叹道:“本来逍遥,奈何心计缠身。”

  “师兄,我们不过是应邀而来,既然有了主事之人,我们何不回城去?”

  “有道经研读,有符法绘制,有道友争辩,有善人点化。”

  “如此,也是修行。”

  无尘子若非是因着子真道人相邀,定然是还蜗在宅子里边,不是在修行,便是逗弄小黑,哪怕百无聊赖出去转悠转悠,在城里乱逛也好,哪个不比在这儿费心费力还不一定讨得了好来得痛快?

  子真道人或者有些小心思,但也在实实在在化解劫难,那刘伯爵事情还未解决,便先敲打一番,无非是因为碧霞观坐镇这百江郡,但凡这鹿扬镇阴气发作化为阴邪鬼蜮,碧霞观定然是要担责的。

  碧霞观不敢真的袖手旁观。

  但这地方成了这般模样,刘家先祖布置的阵法才是根源,碧霞观跑不掉,刘家也有不少业力。

  不晓得这镇上千人万人的因果,刘家还承受得住不?

  也是这缘故,子真道人才敢顶回去:跑不了我,你也不见得能够脱身!

  无尘子被二人钩心斗角搞得心烦意乱,这话一出口,立时生出几分悔意,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可不是那般容易收回的。

  刘高湛本不以为意,但也真的怕子真道人借口修为不足回去搬救兵施展脱身手段,没敢出声,只是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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